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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風雲際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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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将黑夜扯成纖長的遊絲,正中懸着産床上的婦人。旁人沿着絲線延伸的方向觀望,卻似看不到盡頭一般。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們都回去了,一條窄街重陷夢鄉,偶有幾條野狗經過,因為畏懼火光,隻敢在遠處吠叫。房中沒有多餘的闆凳,孟子玉便脫下外套,翻出裡面讓趙晳墊坐在地上。他向從下蓮池打來的水中攪進了明礬,等不及上層完全澄清就舀到燒熱的鍋裡,扇風扇得渾身冒汗,卻是欲速而不達。幸有鄰居大娘接連提來兩桶開水,才解了屋裡的燃眉之急。

趙晳拉他坐到身邊,自己撿了蒲扇引風點火,不一會,鍋邊就滾起細小的水泡。“你們不是親生姐弟吧?”她與子玉閑聊道,“人皆知绮紅樓的朝雲姑娘早入娼寮,鸨母從小買來養大,恨不能朘膏吮血、敲骨吸髓,斷不會讓她多個胞弟來擾好事。”

“明昭小姐巨眼,我與家姐确非血親。昔時走方看病,與朝雲姐姐結緣。見她處境窘困,便陪伴左右,不忍遽離。”

“既如此,你也算半個郎中喽?”

“不敢當,無非照着師父留下的秘方配藥搓丸,賣給貧窮無力延醫的人家,等看瞎貓撞上死耗子罷了,”不待趙晳接問,子玉将朝雲姑娘的情況和盤托出,“青樓女子表面風光,背地着實可憐。因其久堕風塵,日夜接(河蟹)客,身上難免蘊毒。恰我手中有幾張療治情寄之瘍的偏方,鸨母不願多破費,隻命于端午、中秋、春節前為姑娘們診病施藥。去年八月十四,在下依約前往绮紅樓,在得知朝雲姑娘有孕後發誓為她保密——”

“女子懷胎,腰肢日益粗壯,哪裡瞞得到底?于你不過一時造謊,于她卻是百餘日擔驚受怕、痛楚難言。”

“朝雲姑娘一片慈母心腸,擔心無法留下孩兒,又擔心被鸨母趕出青樓、無處容身。她忍受妓館中人的虐待與毒打,糟蹋自己的身體去出局賣倡,隻為了早離風塵,莫讓孩兒重蹈苦難……誰知又遇無良嫖(河蟹)客賴賬,直至快坐産臨盆,才堪堪贖身,勉強賃了這半間草房。”

“想必你也出力不少。”

“鸨母心狠,不願輕易放人。朝雲姐姐托人求到我,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

“可知這孩兒的生父是誰?”

“恩客更易如走馬,女兒不得不長服蝌蚪避孕。倘千防萬防,仍不幸懷胎受喜,到何處去尋遺孽之人呢?”

鍋中河水滾沸,趙晳正要起身,被子玉一把按住。他将開水舀出,送進房門,端着血水出來時神情已大為緩和,“姐姐面色好多了,看上去也沒先時那般痛了。”

“那太好了,”趙晳将靜置後的清水重又燒上,兩人繼續坐在一處聊天,“秦樓楚館之事,都是朝雲姑娘告訴你的?”

這話沒來由帶了些酸,孟子玉不曾察覺,“并不是所有娼女都有精房密戶可住,要說起來,我同每晚在茶館酒肆前站關的歪妓過從更多。她們不是形貌不佳,就是年華不再,難得有恩客光顧。多數女子挨過二更便走進茶館,湊錢向茶博士買根蠟燭。有念想不絕的,還會一面唱曲,一面等待遲客。其餘人則互相谑浪嘻笑,故作熱鬧,雖以笑言消磨時光,想來也覺凄楚苦澀——每月逢五,她們會叫我去茶鋪賣藥,說長道短間,也知曉了不少北裡秘辛。”

“竟有那麼多人染病。”

“毒瘡難愈,約略好些,鸨母就會強迫姑娘們接客。皮肉潰爛是難免的,挨到無肉可爛、被棄如敝屣,瞎眼、缺鼻、折足、爛腿也是有的。”

“啊!”

“這也是為何朝雲姐姐拼卻一切隻想脫身。”

“然而傾盡所有,今後與孩兒要如何過活?固知汝成非冷心袖手之人,僅憑走方所得,怕也不能接濟多少吧?”

“挑方賣藥隻是副業,我原在東大街的郁文書坊抄書謀生,半月前為照顧朝雲姐姐,向王掌櫃辭了活計。待雲姐安産,我想再去坊中碰碰運氣。”

“此業上手雖易,酬勞卻廉。不如來我府上做個賓客,日常協理文案、顧問伴讀,俸祿不說優厚,總歸不至如現在這般窘迫。”

“多謝明昭好意,然而若我離去,姐姐和孩兒怎麼辦?此地人心叵測,不能不防,還是容後再議吧。”

“你們可以一起搬進趙府啊!”

子玉又搖頭道,“你們清白尊貴的門第,怕也容不下窮苦卑賤之人。我們在泥淖裡打滾慣了,也不想沐猴而冠,領受嗟來之食。”

“佛說衆生無有差别,貴賤二字,豈由一時之貧富、上下、榮辱決定?吾敬汝之仁善悲憫,較常人更具菩薩心腸。”

子玉的神情由謙和而感傷而嚴肅而驚奇,最後聽聞誇獎,羞紅了面頰。他正想開口應話,一聲清脆的啼哭刺破晨光,趙晳與孟子玉連忙起身,興奮地想要推開房門。“先别進來!”趙蓁急聲吩咐,他們隻好悻悻住腳。

孟子玉走了兩條街,花光身上最後一點餘财,買了四個人的早餐。金燦燦的鍋盔包進小新荷葉中,麻繩一系酥皮就碎裂開來,肉香溢散在涼風裡,還有油脂不時滴在手上。子玉忍着腹鳴如鼓,将其中一包遞給巷口的錢伯,回到草房時,正巧見趙蓁收拾好一切走出屋門,“有驚無險,母女平安。”

“多謝!”子玉喜極而泣,因為雙手被占,無法作揖,隻猛地鞠了一躬,忙不疊遞去還冒着熱氣的早餐。趙蓁剛陪産婦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以為他窮酸書生不遏濫(河蟹)淫之性,忍教情人重病而缺衣無食、懷胎而再為馮婦。收拾完血污的手在熱水裡泡得通紅,一耳光甩到他的臉上。子玉沒法捂臉,瞪大眼睛慌張地看她。趙蓁兀自把手向後一伸,江霖立刻遞上醫箱。她取出抽屜裡的“神州金泉”,在接過荷葉包的同時把兩百餘元全部塞給子玉。對方還想推脫,被一句話堵住口舌,“若有良心,就好好照顧她們母女。莫要因一時逞強,害了兩人性命。”

江霖補充道,“産婦非常虛弱,調理不善仍有生命之憂。況而氣血兩空,身染瘡毒,怕不能親乳其女。二人察微護謹,需仰公子不辭其勞。”

“多謝江公子提點,子玉必當盡心竭力。”

“初生女兒目有小恙,然無甚大礙,我等還會上門複診。如有藥食錢财之需,不妨直言相告。”

“多謝公子美意。子玉有手有腳,能夠糊口養家。今暫借錢鈔應急,來日定加倍奉還。”

趙蓁素來驕矜,又有助産活命之大功。縱是一片好心,不明事件原委便指斥、枉顧他人尊嚴而施舍,難免讓人感到冒犯。江霖見子玉感承其情,言語間不卑不亢,心下起了幾分敬意,面上卻玩笑道,“為謀些許薄利,貼進一夜操勞,印子錢可不是這樣放的。以傾蓋之交放談酬報,到底是汝嫌我等,還是要我等嫌汝?”

子玉遂不再争辯。

“晳姐姐,我們該回去了。”

剛落生的嬰兒在母親身邊啼哭,趙晳站在門邊,想進去瞧瞧,卻害怕滿屋的血腥氣。表弟來喚她,便也就坡下驢,“等小姑娘長大些,我再來同她玩耍,”她又對子玉囑咐道,“幾時找到營生,向趙府遞張條子。改日得空,我尋你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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