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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曆添新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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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記布莊在保甯立足四十餘年,由最開始的方寸陋肆經營到如今的臨街三間。時近年節,店鋪中擠滿了挑選錦緞布匹或托人量體裁衣的顧客。各色布帛在空中翻湧起伏,織成一片絢麗缤紛的河流。掌櫃夏瑾領着趙晳與江霖淌過人山人海,穿過曾經擺放染鍋、如今修整為蓮塘的中庭,方來到三代人相守而居的内院。她的母親已在黃桷樹下等候良久,江霖從婦人腕間與姑母同樣的玉镯中認出了她的身份,躬身作揖道,“江霖拜見陳夫人。”

“一直聽頤兒說起你,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陳霁拉過他的雙手上下打量一番,又去翻看他的衣袖,檢驗面料是否舒适,絮棉是否保暖,“好孩子,把這裡當自己的家,和晳姐兒一樣,喊我‘嬢嬢’就行了。”

陳嬢嬢從趙晳手中接過禮單,一面沒好氣地埋怨江頤多事,一面帶着姐弟倆朝向陽的房屋走去,“娘親,趙晳和江霖來看您了!”然而房中一片寂靜,陳嬢嬢的嘴角依舊上揚,眸光卻漸漸黯淡下去。

當初夏婉婉假死脫身,在返鄉川兵的護送下與家人來到蜀地,受江永舊僚的庇護,定居保甯,重操染布舊業。多次艱難的生育拖垮了她的身體,在為女兒聘娶格緻院夫子?周流為婿後,未到知天命之年就将布莊的生意全部交托。夏皇後的往事,江霖曾從祖父處略有耳聞,然而冰涼的日光似乎将昔日名動金陵的美人連帶着過往的傳奇與恩怨都淘洗去了,隻留下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妪。她被照料得很好,富态而整潔,然而茫然的神情、遲緩的動作間彌漫着朽氣,讓人不得不正視她行将就木的事實——年初以來,夏婉婉的神志逐日衰退,适才趙晳悄悄詢問夏瑾,得知她竟已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和孫輩。“娘親,趙晳和江霖來看您了,”陳霁為母親擦去嘴角幹涸的棗粥,在她的耳邊大聲說道,“是江永的孫兒們來看您了!”

聽到“江永”二字,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她朝堂屋陳公明的牌位方向虛望一眼,目光順着舊塵飛揚的光路,遲疑着,落在女兒臉上。江霖被表姐攥緊了掌心,看怔愣過後,濕意迅速蒙上陳嬢嬢的眼睛。“啪嗒”,“啪嗒”……屋中隻剩下淚水墜地的輕響。就在他以為一切都歸于徒勞的時候,老人突然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巴,無聲地牽起一抹微笑。

江霖與趙晳在夏記布莊用過午飯,帶着作為回禮的十幾匹上好錦緞回到府上。前往成都過年時,江頤選出兩匹送至嶽府。嶽夫人優先給嶽旻和陸谷各做了一身夾襖、一身直裰,剩下幾片布頭,又給次子嶽昌還在襁褓中的女兒裁了幾件小衣。嶽府的新年冷清得很,嶽旻二嫂的父親生命垂危,一家三口不等過年就趕回了娘家。他的兩個姐姐要到初三才會歸甯,唯一守家的大哥嶽杲生性嚴肅,置辦年宴也如開祠祭祖,一闆一眼,甚是無趣。更為不幸的是,嶽杲膝下二子,長子前陣子爬樹摔斷了腿,還沒有徹底痊愈,他的母親心有餘悸,一步也不許他跑跳。次子倒是生龍活虎,讵料飯後放鞭炮時炸傷了手指,一點小傷,扯着嗓子哭嚎了半夜方才睡下。正廳中,嶽氏夫婦和嶽旻、陸谷相對守歲,夜太長,多少話語也填它不滿。等到案上的自鳴鐘“當當”敲過子時,當家人嶽方譽突然叫婢女拿來四人的披風,在熏籠上烘暖後,又傳喚家丁立即套車。“爹,咱們這是去哪?”嶽旻一面幫陸谷系上披風,一面問道。

“去趙府。那裡賓客多,一準熱鬧!”

果如方譽所言,趙府自前庭至内院燈火通明。趙煜陽與族中兄弟、新交舊友聚坐在正廳中,雖受各自夫人的監督,将飲酒被迫改作飲茶,仍不少胸中豪情、席間高論,看見方譽走進,紛紛起身相迎。嶽夫人和陸谷則由婢女引入暖閣,剛巧遇女眷們一場方城之戰告終。徐蕙推倒沒有出盡的骨牌,走到嶽夫人身邊時還不忘在江頤腰間狠掐一下。江頤把赢來的銀锞在面前堆成小山,沖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打了半夜馬吊,盡做了散财童子。嶽夫人快來替我打兩圈,也好轉轉這位子的風水,”徐蕙領着嶽夫人與衆人互道寒暄,随即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旻哥兒和谷哥兒隻管交給我,我帶他們去後院!”

徐蕙牽過陸谷的手,又去正廳叫來坐在父親身邊、一臉拘謹的嶽旻。黃思肖正和趙斯年在院中放爆竹,一看見同窗好友,立刻興奮得忘乎所以。他向陸谷扔去一隻剛點燃的“地老鼠”,“地老鼠”不響不起,隻在地上旋轉着噴出火花。沒想到陸谷神色大變,慌張退到屋檐下,扯過身後的披風,借着花燈的光亮反複查看。“虎兒,祖母和你說過多少遍了,隻許在空地上放煙火和爆竹,不準朝别人身上扔!”徐蕙略帶愠怒地訓斥思肖道。

“我是扔在地上的!‘地老鼠’不是炮仗,它不會傷人的!”

“那也不可以!下次不許那樣了!”

“哦。”思肖心有不甘地答應道。

嶽旻走到陸谷身邊,撈起他的披風,把小侄兒像“地老鼠”一般轉着查看了幾番,聽他說明原委,臉上才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徐蕙觀察了他們一會,心中漸漸明了,“秋水,你去拿幾件晉哥兒小時的舊衣給谷哥兒換上,思肖不知分寸,免得把人家的衣服點着了。”

嶽氏夫婦是打心眼裡疼愛陸谷的,然而寄人籬下的孩子,對他人的施舍難免惶懼不安——他清楚那份恩情并非生來應有,隻有足夠乖巧、謙讓、懂事,才能延續主人家的善良與慷慨。徐蕙内心酸楚,轉頭又看見一身新衣,早把自己滾得黑眉烏嘴的孫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取出手帕為他擦臉。

“出身貧苦,親人離散,幸而避難于佛堂,奈何?兇年惡歲無緣可化,又被迫逃荒做了乞丐,汝成兄的經曆竟如此耳熟,”嶽旻進門時,趙晉正撺掇着孟子玉講述自己的過往,“可曾想過投身軍旅,幹一番大事業?”

“子玉生性懦弱,素無韬略,實在不堪戎事。”

“怎麼,您是想栽培出一個李昪,還是扶植出一個林元乾?”

趙晉被妹妹頂撞得不知所言,仿佛突然看見了嶽旻,“麟趾,你也過來了!今晚可真熱鬧!”

怎可能不熱鬧,趙府的年宴鋪排甚大,無論是族中老少,還是遠近親朋,隻要沒有緊急要事,飯後都會被留在府中繼續消遣。眼下屋内擠擠挨挨坐滿了同齡人,有嶽旻認識的趙晉、趙晳、江霖、江千裡、薛簡、孟子玉、周芝,也有不認識、卻聽說過的趙晉的遠房堂兄趙逍、世交蘇家的子弟蘇嶺、蘇峥,以及完全陌生的四五個人——據說這隻不過是少年中的一半,還有另外一半——主要是女子——在趙蓁的閨中夜聊。江霖與薛簡分别将座位向兩邊移動幾寸,嶽旻從小厮手中接過椅凳,正好填進騰出的空當。趙晉見衆人重新坐定,才回應趙晳道,“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亂世嘛,當兵的狠,當官的貪,老百姓受苦受難,能想辦法活下來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汝成,之後你去哪了?”

“一開始跟着流亡隊伍往西南走,因為一口吃的,險些被打死在路邊。幸得一位老道士相救,從此便追随左右,從河南一路走到永州。”

趙晳問道,“他怎麼救的你?”

“老先生精通百草藥性,他配制的百寶丹有化瘀止血、消痛解毒的奇效。當時我腰腹中刀,血流不止,老先生足足用盡兩瓶百寶丹,才把我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從河南到永州,路可不近啊,”趙晉感歎道,“你們是逃難入湘,還是雲遊至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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