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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假作真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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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南境征伐,身體沖刷過暴雨,浸泡過泥漿,穿梭過密不透風的叢林與烈日灼燒的荒野,再令人振奮的勝勢,拆解看隻是一場場視死如歸的沖鋒,一次次筋疲力竭的堅守,一具具埋骨異鄉的屍骸。趙舉用被汗水與血水染透的軍服,換來緬王思龍薄薄的一紙降書。他回到保甯,洗淨一身征塵,總算又見錦衣繡被,美酒佳肴。他與妻子叙了一夜的話,第二日神清氣爽地出門時,被匆匆自書院趕回的兒子堵在廊下,“爹爹,我要去軍營!”趙晉興奮得像是枝頭啁啾的鳥雀,“我已經同伯父說好,就等您點頭了!”

“祖父分明對你說過,從軍之事,年滿二十五歲方可。”

“我十歲時你們說十五,我十五時你們說二十,如今我快及冠了,再等五年,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啊!”

趙舉嗤笑一聲,“又渾說!”

“在我這個年紀,霍去病已兩征河西,殺敵擒王,李世民也晉陽舉兵,削平區宇,近世還有戚少保,十七歲便子承父職,擔任登州衛指揮佥事了。為什麼他們行,我就不行?”

“兵者,存亡之道,死生之地,豈容孺子兒戲?我且問你,如今張得開多硬的弓,長短兵器練熟了沒有?古今陣形兵法,各地風土民情,你讀過幾本書,又有多少了解?”

“當年趙括既能紙上談兵,想必也能弓馬騎射,然而長平一場大敗,四十萬将士為秦坑殺,險令趙國頃刻覆亡。古往今來,反閉門造車者,多是此等下場,”趙晉抗辯道,“兵法戰技、山川形勝,往軍中研習不遲,唯知曉軍中之務、體察士卒之情,非躬親行伍不可!來日為将,掌帥三軍,若不知兵,賞何以必行,罰何以必信?賞罰無章,将士何以同心?軍心不齊,禦敵何以緻勝?”

見父親若有所思,趙晉趁熱打鐵,“有志不在年高,趙晳比我還小兩歲呢。伯父出征,留她坐鎮成都,一應公務,何嘗處置有失?”

“有霖哥兒和總督府一班官吏輔助,不過暫理數月而已,”趙舉班師成都,最先聽到的就是堂兄對趙晳的大加贊賞,他心中不勝驕傲,嘴上卻慣于謙虛,“如今晳兒也回書院念書,與你沒有分别。”

“趙晳遠在成都,雖列名書院,日日逃學,豈由你們知曉!”趙晉不服氣道,“隻将我置于娘親眼前,一舉一動悉為督察,分明就是不公平!”

保甯之守仁、成都之明德書院皆分男女兩校。去年年初,應蜀南州縣所請,趙煜陽命張蘇遷明德男校于鎮雄。此事于趙晳無礙,卻斷了想要轉學成都、趁機溜入軍營的趙晉的後路。知子莫若父,趙舉豈不知他的鬼主意,“好了,莫要再無理取鬧了,”他揭簾看向室内,見江頤還未起身,“你且與我說說,為何執意從軍?”

“那還用說?當然是驅逐鞑虜,光複華夏!”

“驅逐鞑虜,光複華夏,若都由你空談而緻,便不必有五十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了!”

“正因不能一蹴而就,才更需少壯者從戎報國啊!”

趙舉細細打量長子,三年未見,他已同自己一般身量。經得一些風霜苦寒,臉上目光堅毅,棱角愈發分明,“征戰沙場,處兵兇之地,犯喪身之險,憂乎國難之前,樂乎民安之後。被堅執銳,辛勞尤勝帷幄之運籌;勝敗無常,榮枯實系人主之親疏。道路艱險若此,你當真想好了嗎?”

趙晉回答得幹脆,“是!我想好了!”

趙舉再次陷入沉思。趙晉靜立一旁,心裡急得就快要蹦起來。良久,總算聽父親悠悠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去叫你娘起床了。”

“爹爹!”

“家中大事小情,你看你爹何時做的了主?吾兒有甚請求,還是去與娘親糾纏吧!”

“爹!”

七下西洋的三寶太監鄭和曾說與大宣明宗,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财富取之于海,危險亦來自海上。

“先時公子所托,千辛萬苦,總算有了結果。”同慶樓二層人聲寥寥,江霖坐在拐角處的隐蔽座閣内,将西洋書封面上頭戴王冠,一手持劍、一手持杖,由無數臣民組成的巨人移向近前(注9)。

昔有傳教士拜訪江永,說起西洋近事。江霖陪坐席間,聽到英國國君被議會審判、處死一事,不由拊掌叫好。江流向他承諾,下回遠洋貿易,将托船員為他搜集相關書稿。豈料言出未久,江流随黃樹出征,身死于巨浪洪濤,所托船員鄭安久滞海外,在返程途中不幸被水匪劫殺,等到同行者把書帶回四川時,中原早已物是人非。

“江霖定不負此番心意。”

“還有一人,總督問你可願一見。”

鄭安死前托付之人,亦非等閑之輩。隆武年間,江永曾奏請朝廷遣使出訪西洋,一則通西商以謀海利,二則購西铳以資戰守,然而反對之聲呶呶,終不能行。直到唐王林新炯當政,值家國危急存亡之秋,乃力排衆議,遣使向東瀛、安南、歐羅巴諸國乞兵索糧,以助恢剿。太學生陸植航海遠赴羅馬教廷,因己邦不曾皈依天主,所遇甚惡。他既無法面見教皇,又沒有官船接應,隻好遊曆泰西,考察民情,自學拉丁、希臘文法。四年後,陸植在佛郎機首府裡斯本遇黃氏商船停靠,乃得結識鄭安,一同返回東方。二人所乘航船,經火山群島,入西非港灣,繼而向東橫跨大洋,鄭安罹患重病,全身出血,不幸病逝于抵達印度果阿的前夜。陸植接受他的臨終囑托,轉乘小船前往暹羅。在那裡,他痛苦地聽聞東南全境淪陷,大宣已無君王,不得不暫緩赴澳之行。去年年末,趙舉征服緬甸,打通陸植回國之路。十年漂泊,曆經千難萬險,他總算回到闊别已久的中土。趙煜陽在總督府設下盛宴,為他接風洗塵。席間,陸植以“使命既畢,當還報于君”為由,請見隆武帝在世的唯一血脈——江霖。

“得見此人,乃我之榮幸。然關中畢竟他邦之土,當以何名義請他前來?”

“陸公子已有對策:長安金勝寺内,藏有一塊唐刻《大秦景教流傳中國碑》,上錄千年前景教流傳中土之原委。景教與天主之教同源,故此碑為當今教會所重。陸公子曾在澳門領洗,此番可以譯碑之名北上,隻需教會聞知,不必官府準允,”江雪笑道,“陸公子博學之士,屆時還可将此二書譯為漢文,免你識讀辨義之苦。”

“如此甚好!目下諸事未諧,所求恐難速得,姐姐若要傳信,不妨也請薛去非前來一聚。許多章表案牍、文書信劄,還需仰仗他的生花妙筆。”

終弘光一朝,首輔薛青玄與次輔江永勢如水火。同為遺臣之孫,薛簡卻與江霖最為親近。入川以後,薛簡在總督府為書佐,輔助江霖處理公文,至其北上長安,薛簡亦離開府衙,随時聽候差遣。“怎麼,事情不順利嗎?”江雪問道,“我以為薩虜侵吞中原,其勢甚洶,川、陝聯合抗景,合該是理所當然之事。”

“倘若景軍在烏蘭布通戰事順利,見強敵窺伺于卧榻之側,順廷或能惕厲彌警。如今元烨小敗,北線危機暫除,反倒什麼都不好辦了。”

今年年初,噶爾丹率部與景軍交戰于漠北,景軍主帥、裕親王元瑁指揮不利,令噶爾丹大掠而去。然而經此一役,噶爾丹兵馬損失嚴重,其侄策妄趁機自後方發起攻擊。為調停雙方矛盾,桑傑在觐見順帝後匆匆北上,尚不知能收何等成效。屋漏偏逢連夜雨,噶爾丹軍中疫疠肆行,人畜屢斃,不得不向景廷請和。元烨慮及追擊距離甚遠、糧食馬匹短缺,雖以噶爾丹“人殊狡猾,不可深信”,仍舊同意暫時退兵。

“元烨雄主,絕不會善罷甘休,雖稱偃兵,必在厲兵秣馬,伺機而戰,”江雪道,“關外傳來消息,景廷正遣軍将踏勘道路,修築台堡,以便調兵運糧,長期守備漠北——此事順廷并非不知,何以猶疑頓遲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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