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遊這天很快就到了。
大巴車被安排停在了幼兒園門口,家長們陸續帶着孩子排隊上車。路西法将伊利亞斯交給霍恩,率先坐在上一世林湘君坐的位子上,掃視了一圈大巴車内部。
為了确保林湘君平安無事,這車上有八個東方長生種,算着宋元和霍恩剛好湊齊十個,事故發生地點也埋伏了兩個。
視線掠過一個女性長生種,路西法心中覺得熟悉,下意識翻了下仿生傀儡的數據庫,竟是在宋元之前的那位老師的面孔。
路西法心下了然,看來為了能讓湘君順利渡劫,宋元他們的确準備了很多。
隻是不知道這湘君到底是什麼人物,值得這麼多長生種興師動衆。
車上座位漸漸被填滿,最後終于隻剩下路西法身旁的兩個,路西法忽然有些煩躁,打開車窗,看向不遠處的周妙晴一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路西法總覺得這個向來活潑的小女孩此時有些沉默,她窩在周文懷裡摸着開心,亦或者說是撒旦的頭,看起來依依不舍。
林湘君站在一旁看着父女倆笑,偏頭看了下已經快要沒人的隊伍,從周文手裡接過周妙晴。
母女倆于是牽着手往大巴上走。
即将上車的時候,周妙晴忽然掙開林湘君的手往回跑,路西法正欲起身将人抓回來,起勢的手卻在一瞬間頓住。
周妙晴抱住了周文的大腿,男人好笑的蹲下來想聽聽女兒要說什麼,卻被周妙晴捧着臉在額頭上重重親了一下,然後又抱起開心,同樣用力地親了一下它的狗頭。
不說話,周妙晴迅速地跑了回來,臨到上車,又對着一人一狗努力的招手。
“爸爸再見!開心再見!”
路西法聽見女孩兒甜美的聲音在用力喧叫。
強烈的違和感在心底浮現,路西法心中有了點兒懷疑,徹底将注意力全部給周妙晴。
被林湘君牽着往這邊走來,周妙晴的動作明顯出現了停滞。
隻一片刻。
這是車上僅剩的座位,她們無從選擇。
盡管算是熟人,但林湘君還是不太想讓女兒挨着一個成年男性,尤其周妙晴今天還穿了一條不算長的裙子。
和路西法點了下頭,林湘君坐了下來。
這是上一世的周妙晴坐的位置。
按照上一世的發展,最後被落石砸的會是路西法和林湘君。
但路西法對此并無所謂,他相信那十個非人會去應對,他隻管拿靈魂碎片,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媽媽,我想坐中間。”
路西法被周妙晴的聲音打斷思路,再次去看母女二人,周妙晴正拉着林湘君的手,試圖将女人拽到最外面的座位。
“晴晴不喜歡現在的位置嗎?”林湘君低頭哄她,聲音很溫柔,“坐這裡的話還能和對面的小朋友聊天,下車也很方便,還可以給媽媽當小導遊。”
“我一會兒想睡覺,坐在外面會摔倒的!”
“有媽媽在晴晴不會摔倒的。”
林湘君說着把她往懷裡攬,周妙晴卻固執的可怕,像是着了魔一樣喊着要坐中間。分明不是什麼大事,林湘君卻莫名的不想和女兒換座,然而周妙晴的眼眶卻紅了起來,林湘君最終還是讓位了。
注意到路西法的視線,林湘君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晴晴今天可能有點兒不舒服,她平時不這樣的。”
像是被人一擊打中了頭,路西法如夢初醒,他看着周妙晴,這個年僅六歲的孩子已經控制不住表情,眼角有淚泛着光,要落不落。
她知道了。
路西法蓦地感到冷,他覺得自己的血好像有些僵,一種難言的情緒包裹住了他,密不透風讓他窒息,讓他不知所措。
她知道坐在這個位置會死,可她還是換了。
路西法忽然想起一周前和撒旦的争吵,那次争吵的起因就是周妙晴。
“你不在乎親情,但是我在乎,晴晴在乎,她比你更像我的親人。”
撒旦的控訴回響在耳邊,全身上下的血液凝聚到心口,心髒一緊,路西法将手放上胸口——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從來遲滞的心跳好像變快了一點兒,有點痛。
路西法打開窗子,别過頭。
林湘君接通了周文的視頻,嘴上和周妙晴抱怨:“爸爸真的太粘人了。”
周妙晴小聲附和,周文在那邊兒笑,一面笑一面說:“突然一個人開車有點兒不習慣,我還是喜歡帶着你倆,咱們一家人一起出去再一起回來,我就感覺自己特别幸福。”
兩人在那邊說說笑笑,努力帶動周妙晴的情緒,但一直沒有成功。
周妙晴忽然開口喊困,說要睡上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不知道是林湘君在給她蓋衣服還是她背過了頭,亦或者兩者都有。
世界安靜片刻。
不等路西法感受這安靜,身旁開始傳來隐忍的啜泣聲,聲音很小,得益于長生種的好聽力,路西法才能隐隐聽出。
可路西法情願不聽。
撒旦的話和周妙晴帶淚的眼角來來回回在他腦海中盤旋,路西法忍無可忍将頭轉回來,去看周妙晴。
周妙晴在哭,對上路西法的視線,她急忙閉眼,仿佛一副真的睡着了的樣子,可路西法看的清楚。
她的眼角還有淚,明明不過六歲,她卻有這麼多淚水,哭的小心翼翼,一點兒都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
有點煩,還好伊利亞斯從來不會這麼哭過。
路西法忽然不想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