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賀也不反駁,放在桌子上的手也始終沒有動彈。
季遠不知道自己這樣有多久了,隻覺得周圍的光線都暗下來,他微微仰起頭,看到白長賀依然坐在自己的對面,手裡捧着一卷書,一隻手執着酒杯慢慢飲酒,一點醉意也沒有。
季遠這菜發現,自己手剛才放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不知道什麼時候,白長賀的手早就離開。
好可惜。
還想裝醉多摸幾下的。
不過現在光線這麼暗,他看書看的見嗎?
季遠揉着眼睛坐起來,裝作自己剛剛清醒——其實也不用裝作,他就是剛剛清醒。在他旁邊原來是坐着儀忘言的,此時已經不知去向。
此刻外面竟已天黑,長窗外一片漆黑,隻有海風與海浪的聲音傳過來。
船艙裡也光線極暗,隻點了幾盞油燈,大概是油燈的油質不好,燈光也不甚明亮,但是,就這不甚明亮的燈火讀書的讀書人,側臉卻是極好看的。
似乎是察覺了季遠的視線,白長賀轉頭看向他:“季公子,醒了啊。”
季遠剛醒的時候,不喜與人說話,這話要是别人來說,他懶得應付,但是現在——“嗯,我喝醉了……現在竟然已是晚上了。”
白長賀一笑:“季公子要是再不醒來,我可要将季兄放到床上去了。”
啊,這!
确定不是在撩嗎!
季遠對上白長賀的視線,清澈,且愚蠢!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對方也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在哪裡,出于好心隻能把自己往自己的床上放,更何況這裡還是個大通鋪,大家都是挨着睡的。
哎,就,挺失望的。
季遠就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白長賀:“這燈火不甚明亮,仔細眼睛。”
白長賀放下書卷,笑容溫暖:“多謝季公子,我看書無妨的。”
季遠一笑,随口問道:“雖是酒吃了一日,但晚飯不吃嗎?”
白長賀起身:“正等季公子醒來一起去呢。”
季遠騰的一下站起來,迅速往白長賀身邊貼:“走走走,我們去吃飯!”
白長賀下意識地想要退後,但是季遠跟個影子一樣,貼着他站,他也隻好就這樣站着:“剛才季公子拿了不少酒,這次的由我來做東。”
季遠高興:“好啊。”但是一想到那個壞人氣氛的儀忘言,忍不住問,“那位……儀忘言去哪裡了?他也去吃飯了嗎?”
白長賀與季遠一前一後走出房間,走到了甲闆上,此時海風輕拂,甲闆上寥寥幾人,漁火幽暗,擡頭卻可見滿天星鬥。
白長賀剛想說話,一個嬌媚的聲音卻插入兩人的對話之中。
“兩位小郎君,長夜漫漫,我家主人邀請二位一起上樓飲酒。”
女人的聲音嬌媚百轉,讓男人一聽就覺得骨頭都酥了。
但季遠不是。季遠雖是男人,但分場合,平時可以是,現在可以不是。
他陰測測轉過頭,隻見一年輕女子衣着錦服,容貌豔麗,隻是倚靠在扶欄上便已是嬌柔無比,媚骨天成。
哪來的野雞,竟然要打擾二人世界!
季遠剛要将人罵走,卻見旁邊的白長賀也轉身看向那名女子,微微訝異,随即作揖:“是錦姑娘啊。”
那女子點頭還禮:“我之前就在尋公子,未在甲闆上看見,還以為公子不與我們坐一班渡船,我這心下甚是失落呢。”
那女子言笑晏晏走近白長賀,視線轉移到季遠的身上,眼中微有驚詫,隻是一閃而逝,加上甲闆上光線昏暗,無人能見。
白長賀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得遇季公子,之前一直在房内飲酒……現在我們二人正要去吃些東西。”
被稱為錦姑娘的年輕女子掩嘴嬌笑:“之前在落鳳城遇到白公子的時候,倒不知道白公子是這樣的好酒之人,若是那時得知,我家公子定是要送白公子幾壇好酒的。”
季遠一聽兩人這事要唠嗑唠起來了,連忙插話道:“呃,白兄……”他裝作不勝酒力,站久了暈眩,往後退了半步。
白長賀連忙伸手在季遠背後一擋,怕他摔倒,但是在别人眼中就像白長賀将季遠攬入懷中。
白長賀毫無所覺,輕笑道:“季兄這是醉了,還是吃些東西睡上一覺。”随即轉頭對錦姑娘道:“感謝魏公子與錦姑娘的好意,隻是我這位朋友有些醉了,我陪他去吃些東西。”
說着,白長賀便要作别。
錦姑娘看了季遠一眼,對白長賀一笑道:“現在已經過了飯點,渡船上怕是已經沒有熱食了,我家公子已在樓上備下吃食,今晚皓月當空,月朗清風,若不飲酒,閑談一番也是風雅。請吧。”
對方既然這麼說,那隻好……
白長賀轉頭看向季遠。
季遠揪心,白長賀怎麼就要去陪别的朋友了呢!不過這家夥怎麼到處都有朋友,都想請他喝酒吃飯呢!人緣太好也不行啊……
季遠看向那位錦姑娘,雖然那女人一臉嬌媚之氣,但動作舉止并未逾矩,隻是言語上有些輕浮,不知道她家公子是怎麼樣的,都說仆随主人,怕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白長賀柔聲問道:“季公子可要同去?”
他頓了頓道:“若是季公子不想去,我先送季公子回房休息。”
季遠還沒有回答,旁邊的錦姑娘一笑:“白公子啊,這季公子又非女子,斷不會如此嬌氣的,若不然就讓婢子送季公子回房。”
馬德!
季遠抓住白長賀的袖子,可憐兮兮:“可否帶我同去?”
白長賀笑着點頭:“魏公子不是小氣之人,你若想起,我們便一同前去。”他說着轉頭看向錦姑娘,“勞煩帶路。”
錦姑娘看着季遠笑了一下:“請随我來。”
既然是有如此嬌媚婢女的公子,必然是有錢的,住的肯定是三樓的雅緻客房。沒想到是渡船上的天字一号房,帶一個大露台。
此刻月光明亮落于敞台之上,四周皆有婢女站立,一名公子正坐在桌前對着月色飲酒,旁邊還有另一名布菜的美豔婢女。
季遠一看便是皺眉,不是,兄弟,這船就住一天,你要這麼精緻嗎。
他堂堂一個清明宗的長老都沒有這麼多人伺候的!
怪不得都說山上清苦,怪不得那麼多人在修行一路上有所精進以後,都跑回山下世俗王朝裡去做供奉了,要說享受,那還得是煙火人間啊。
那人轉頭對他們一笑,随即起身過來拉白長賀:“白公子,我想着你應該差不多該來做渡船了,就讓錦姑姑多出去看看,沒想到這等到半夜,你終于出來了。”
這個人将白長賀拉到桌邊坐下,季遠立刻貼着白長賀坐在旁邊。
那人怔了怔,困惑地看向白長賀:“這位公子……?”
白長賀又将季遠介紹了一遍,在說到名字的時候,季遠忽然出聲打斷:“大厲季有德。”
名字非常有品德。
白長賀困惑看向季遠,季遠一笑,白長賀便不再追問了。江湖規矩,看破不說破。
那位公子也自報姓名:“大厲景陽城魏家,魏聖繼。”
景陽城的四大家中排行第三的魏家,天下人皆知,他既然自報姓名的時候報了“魏家”,那就是景陽城魏大家了。
隻是,聖繼?不會是“為往聖繼絕學”的那個聖繼吧?要不要這麼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