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但是手語有些複雜,白長賀看了幾遍才懂。
他側過身,看到睡在自己身邊的季遠在睡夢中似乎還在皺眉,他用手輕輕拂開擋住他臉頰的發絲。
許是季遠本來睡的就淺,他迷茫地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溫柔的手輕輕撫開臉上的發絲。
他看到了那雙溫柔含笑的眸子。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伸手抓住了白長賀要收回去的手。
意識一點點地回籠。
昨天睡在白長賀的床上,聽他講了他一路上的見聞,外面是雷聲隆隆,他聽着聽着就睡着了。睡夢中好像還與白長賀兩人走在鄉間小路上,那人背着那隻熟悉的書箱,手裡牽着一頭毛驢,手搖涼扇,秋風習習,甚是逍遙。
此刻睜開眼睛,仿佛睡夢中陌上花開,兩人緩緩而行。
季遠本來就抓着白長賀的手,放在臉頰邊蹭了蹭,又慢慢閉上了眼睛,隻一會兒又發出了薄鼾。
儀忘言走進來,拉了拉白長賀,想要帶他出門。
白長賀不想去,但是儀忘言一直拉。
兩人來到前室,儀忘言也不問剛才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家的那個找過來了!”
白長賀看了他一眼,表示不信:“不是說海上的船都停了嗎?不能過人。”
儀忘言白了他一眼:“為了你,那人遊都會遊過來。”他說着又加了一句,“誰讓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呢。”
白長賀正要說什麼,忽然擡手讓儀忘言不要發出聲音。他忽然轉過身,走入内室,一看床上,原本正在睡覺的季遠竟然已經不見了。
儀忘言抱着肩膀倚在門邊:“咦,有德兄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
白長賀也是一臉疑惑,随即又有些垂頭喪氣:“他該不是讨厭我吧?”
儀忘言落井下石:“很有可能哦,有德兄是修道之人,你就不是。”
白長賀更加沮喪,耷拉着腦袋坐在床沿上,手指輕輕撫過季遠剛才睡過的枕頭。
儀忘言看不下去了:“喂,那個姓吳的宦官都過來找你了,你再不去見他,他都要懸梁自盡了!”
白長賀哀歎:“吳爺爺老是管着我,不許我做這,不許我做那。”随即他眼神堅定,“若是阿……季公子回了宗門,我必然也是要走一趟的。”
儀忘言沒有把白長賀說的話放在心上,隻說:“那行,到時候到了那裡,給我多讨幾乎槐花釀。”
說着催促白長賀:“快快,把衣服換了,快點去見一面姓吳的宦官,快煩死我了。”
白長賀嘟着嘴。
儀忘言根本不吃這一套,直接出了内室等他。
季遠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台階上,都沒有想要走回自己的卧房去。
昨夜雷鳴閃電,他昨天睡在白長賀身邊,完全不知道夜裡還下了一場雨,此刻天光大亮,地上的雨水還未幹。
腳邊的水窪裡倒映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紅色的衣衫穿的有些松垮,看起來多少有些狼狽。
白長賀抱着膝蓋坐在台階上,旁邊花枝上垂落一滴昨夜的雨水,打破了平靜的水窪,讓水窪裡的倒影變得模糊起來。
從小到大,季遠都是更加勤奮的那一個,他其實沒有什麼學習上的天分,勤奮彌補不了天分,但如果連勤奮都欠奉,那就是注定會失敗。
所以,季遠永遠是一群人裡最卷的那一個,也是人緣最差的一個。
人緣這種事情很多情況下都是需要時間和情商還有金錢去投入的,季遠反正都沒有,再說了,自己卷起來以後,再投入都沒有用了。
但有一個人是除外的,勤奮的人身邊總是會有一個真正優秀的人,那個人的存在會讓勤奮的人時常懷疑自己。
讓自己覺得自己太普通了,時常自卑,時常失落,時常質疑自己,内耗的多了,就會将視線移到那個人的身上。
季遠的初戀,就是那樣的人。
初見白長賀的時候,那人俊美的眉眼很像那個初戀,隻是白長賀的眉眼會更加柔和,甚至有點這個世界讀書人專有的柔弱可欺之感。
當季遠将注意的視線轉移到那個人身上的時候,他才開始發現,原來自己是喜歡男人的。這種傾向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也可能是後天養成的,在那之前,他沒有喜歡過别人,所以也不知道。
而現在的這種喜歡,别人稱為暗戀,是一種不能讓對方知道的喜歡。
不甘朋友,不敢戀人。
從念書開始,到開始工作,給予最大的關心與幫助,站在朋友的位置默默地陪伴。
直到有一天,兩人走在一起,有個可愛的女孩子走過來,兩個人親密地挽在一起,那個人微笑着說,這是我女朋友,介紹給你認識。
季遠的腳步頓了一下,假裝接了個電話暫時離開。之後發了消息說有點事情,必須要走了。
那個人回了,那下次再見。
季遠沒說不公平,也沒說苦,隻說知道了。
季遠直到穿書前,也沒有再見他。
原來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會難過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