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貴族營帳,火把映照下,兩名值守的甲兵懷抱武器,靠着帳門昏昏欲睡。
一個身影夤夜趕來,甲兵們還沒看清來人,那道身影像一道勁風疾閃而過,扒開帳幕,強闖了進去。
片刻後,營帳内傳出女人們的尖叫聲,蕭拓薅起連鞑的頭發,将他從女人的懷抱裡揪出來,不由分說把人拖出帳外。
連鞑前一秒還在暖帳溫存,下一秒就衣衫不整地被拽住頭發,拖了出來,他痛呼着雙手抱頭,冷風吹過,連鞑打了個哆嗦,顫聲道:“三……三哥!你找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外頭值守的甲兵看了這一幕,全都圍了上來,見兩人這般情狀,又都不敢貿然上前來勸。
連鞑痛不堪忍,對着蕭拓求饒無果,隻能朝幾人怒吼:“愣着幹嘛?快過來!”
幾名近衛踟躇着邁動步子,戰戰兢兢地近前兩步,又被蕭拓投射過來的一道極具震懾力的目光定住,愣在原地,一時犯了難。
蕭拓:“沒你們的事,滾開!”
說完這句話,他拖着不住掙紮亂叫的連鞑,快步走到營地中央祭祀的鼎器前,雙手松開,猛地将人掼在地上。
連鞑摔倒下去,不知是凍得還是吓得,全身都在發抖,他朝四周望了望,心頭陡然間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此處位于胡戎王庭與貴族營地交界地帶,是胡戎部落日常進行占蔔活動的又一個祭祀地點,中央鑄造有一口巨鼎,巨鼎的正面對準胡戎王庭,在其之後錯落有緻地排列着各類貴族王帳。
相比于身後的繁華,這裡顯得格外空曠,以至于他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都隻會被冷風吹散。
連鞑吞了吞口水,倒退着向後爬去,口中反複警示道:“攝赫!你、你别亂來啊!這是在金都,不是在你的——啊!”
話音被卡斷在了喉嚨裡。
蕭拓一言不發,抓起連鞑的腦袋,直往五色纛旗下,一口青銅大鼎上狠狠撞去。連鞑緊閉雙眼,頭臉撞在青銅器繁複的紋路上,發出‘咣’的一聲巨響。
如此連撞數下,連鞑被撞得頭破血流,暈頭轉向倒在地上。
蕭拓一臉倨傲地看着他,挑釁一般擡動眉梢。
半個時辰後,連鞑額前纏束白布,雙膝一軟,跪倒在氈帳内的蒲墊上,嚎啕道:“大哥!他——他打我!”
車牧斜倚在榻前,任由侍婢們在他身後捏肩按腿,閉目緩緩道:“是啊,攝赫他打了你,你又打算怎麼樣呢?”
“怎麼樣?決計不能就這樣算了!”
連鞑抹了一把鼻涕,滿腹委屈轉變為滔天憤怒:“我要去禀告父王!讓他老人家看看我這一身的傷!看清楚攝赫和那個狗皇帝到底是什麼關系!”
話說到這裡,連鞑近前些來,懇切道:“大哥……咱們都被他騙了!攝赫他扣押着廢帝,非但沒有替咱們出口惡氣,反倒是像養娈寵那樣,把他給養了起來!這是要做什麼?我看他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說不定,他早就想把咱們都出賣了!不行,我還是要去禀告父王!”
說罷起身要走。
“回來,”車牧無奈地睜開眼,輕輕搖頭道:“你去了又能怎麼樣?”
連鞑腳步一頓,轉過身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車牧觑目看他,發出一聲嗤笑:“你以為,今夜鬧出這樣大的動靜,父王就沒有察覺嗎?”
“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看得到的,父王他也看得到,”車牧擺手讓侍婢退下,坐起身來道:“還犯不着因為這點小事就去攪擾父王,那樣非但不會博得同情,相反隻會顯得你很愚蠢。”
“可是……”
車牧輕歎一聲,道:“今日,攝赫領兵在烏祁山南部與東夷交鋒,隻率三十精騎就擊退了東夷百餘衆,而所得馬匹、武器,全都歸入主兵營的兵器庫内。”
連鞑聽到此處,臉色不自覺又陰沉幾分。
車牧道:“你再心有不甘又能怎麼樣?父王若為此懲治他,那些惡狗一樣的東夷悍騎,留給你去打嗎?”
“可、”連鞑氣得一頓,煩躁道:“難道就任由他這樣無法無天嗎?!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沒有人要讓你咽下這口氣。”
車牧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大哥不會讓你白挨這頓毒打。”
“剛才你也說了,他和那個廢帝有所勾連,這倒讓我有些意外,不過也正好……”
車牧背過身去,嘴角翹起一抹陰險的弧度:“我們剛好可以利用這層關系,他嚣張不了多久的。”
“連鞑,我要你将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坐實他二人有私情這件事,不僅要将此事傳到父王的耳朵裡,更要讓它成為胡戎人盡皆知的醜聞!”
連鞑思忖片刻,不解道:“可是大哥,這樣做,和我直接去禀告父王,都不是一個結果嗎?何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車牧搖了搖頭,道:“想要讓一個人真正相信一件事,最為拙劣的方法就是主動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