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拓說得沒錯。
事實也的确如此。
在沈行約一直以來的記憶中,有着一條完整且清晰的成長線——
他自幼和奶奶相依為命,母親死于難産,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這種認知,就像根植在他頭腦中,初始的設定程序那樣。
是毋庸置疑、絕對正确的存在。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反常的地方,那就是沈行約對這一切并沒有概念。
換句話說,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身世有多慘。
當他漸漸長大,同齡人朝他投過異樣目光,周圍人對他指指點點,老師對他充滿同情、生活中處處加以照拂時,沈行約隻感覺到了莫名其妙。
在他的認知裡,他沒有父母,和那些生下來就有父母的人是一樣的。
與生俱來,本該如此。
也正因為這一點,注定了如果不是今夜他多喝了些酒,與蕭拓偶然聊起這個話題,談及名字的釋意,沈行約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去追憶他父親的這一角色。
但這樣一想……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這怪異之處在于,沈行約猛然驚覺,在他記憶裡發生過的一些事,和現實根本對不上号。
他的記憶保留有一些零散的片段:
初中逃課,被父親抓住狂揍;
在那之後,父親向他解釋了他名字的特殊意義;
“約者,束也……審密周詳,謙卑自牧,皆所謂約……”
他明明記得,這曾是父親對他說過的話。
然而在這一刻,不論沈行約如何絞盡腦汁、仔細搜尋,腦海裡關于父親的形象卻十分模糊,模糊到僅剩一個大緻的輪廓。
那個給予過他生命的男人,好似從他的記憶裡被剔除了一樣。
像一陣無形的風,在他頭腦中蒼白地刮過,風過無痕。
并且,随着時間流逝,這個輪廓距離他越來越遙遠。
遠到他根本記不起來,是否真的有這麼一個人,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為什麼會這樣?
關于他父親的一切,沈行約沒有一丁點的印象。
不記得他長什麼樣,有什麼喜好、特點,甚至記不住他的名字。
從某種邏輯上說,這本也沒什麼不對,更加佐證了‘在他小時父親早亡’的這一事實。
可是……如果從他記事起就沒有父親,初中階段逃課,那個拿電線抽他的男人又是誰?
那些出自古籍、晦澀難懂的話,關于他名字的含義,又是誰教給他的?
沈行約越想越覺得頭疼,腦子一陣抽搐,他不得不強迫自己,中止這個念頭,以免再想下去他會瘋掉,以及對這個世界存在的真實性産生質疑。
擡眸看了眼蕭拓,沈行約問說:“你從現代穿回來時,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别的事?”
蕭拓:“特别的事?”
“比方說,什麼預兆之類的。”
蕭拓聽後沒有急于給出回答,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思索中。
他在過去一年的記憶裡搜尋,最終鎖定在那個離奇幻境中,林中雪地裡見到的那個男人。
準确來說,蕭拓也不能确定,那個所謂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人。
當時所發生的事情,已經不能用‘特别’來形容了,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認知範圍,颠覆了他的想象。
不過,看到沈行約一臉嚴肅地目光詢問着他時,蕭拓心思一動,轉而道:“沒什麼。”
沈行約從他懷裡起來,坐到一旁的蒲墊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神情淡然地自酌自飲,又恢複了往常模樣。
蕭拓整袍坐好,看向沈行約,目光中帶着幾分試探:“你來到這之前,發生了什麼預兆?”
沈行約從酒樽上擡起視線,沖他微笑道:“沒有啊。”
說完這句話,他勾着酒樽的手指一松,腦袋栽倒在桌上,睡了。
看他這樣,蕭拓流露出無奈的表情,起身打算将他抱到榻上去睡,這時帳外腳步聲傳來,是景望回來了。
“主上,”景望入得帳内,回禀的第一句話就是:“事成了!”
這些天來,蕭拓一直因此事惴惴難安,如今聽了這話,這才稍稍定心,俯身抱起沈行約,他邊朝裡榻走,邊說道:“繼續說。”
“但是……連鞑王子為大王子頂了罪名,”景望自覺臉紅地退開一些,回避視線,低聲道:“而且諸王子也都受其牽連,王上震怒,在庭會後扣留諸位王子問話,在這之後就病倒了,聽說……病得很重。”
蕭拓将人放到榻上,對此倒是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