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城城外，二十餘裡的野地上，前鋒的将旗猛烈地揮動着。

城門樓垛口處的弓箭手早已做好準備，一陣密實的箭雨後，彭榷一聲令下，率領着前軍進行了第一輪的沖鋒。

兩股軍隊厮殺起來，刹那間喊殺聲震徹天際。

與此同時，在雲衡山山脈的另一側，又有一支燕廷軍隊攻破了山林伏兵，從山中沖出，這一隊至少有五千人，在突破了他們在山腳布設的防禦後，又迅速地維持住隊形，騎兵在前步兵緊随其後，殺入城下，這隊人馬一邊尋找着戰隊防禦的薄弱地帶，一邊伺機而動，随時準備與主戰場的軍隊發起彙合。

混戰之中，沈行約棄了馬，跳上戰車。

白茫茫的大雪又下起來，十分阻礙視線，戰車載着他，迅速駛向一處高坡，沈行約居高而下，遠遠地查看兩軍交戰的情況。

一通鼓響，兩支軍隊潮湧般地碰撞在一起，不消片刻，中部拉起的戰線，如同犬牙交錯，你來我往地死死咬住對方。

沈行約一手扶着車轅，在戰車上緊張地觀察着戰況，并根據戰場的情況變化，不斷下達新的作戰指令。

随着鼓點聲愈發急促，戰鬥也漸入膠着。

這時，又有敵方的援軍從後側山林湧出，戰場的情勢又在陡然間發生了變化。

沈行約道：“告訴周通！着力加強右翼防禦，提防敵軍騎兵突襲！”

号兵迅速奔走。

很快，戰場上的鼓聲改變了，執旗兵搖晃大旗，軍隊變換陣型，不僅抵抗住了地方中軍和援軍兩路彙合的正面進攻，還有效地牽制了兩翼騎兵。

“走！”沈行約迅速拔劍，同時喝道：“沖過去！沖！”

戰車一路颠簸，自高坡俯沖而下，行過之處，斬落數名敵兵首級。前方軍隊得知天子的戰車也深入進到戰場的消息，一時間軍心鼓動，士氣大振。

加之他們在人數上本就占有優勢，不過半個時辰，戰事便迎來了壓倒性的勝利。

雪霧彌漫的戰場上，鮮血将整片原野染成了赤紅色，泥濘不堪的雪地間，無數兵卒的屍首散落各處，呈現出滿目瘡痍的悲涼景象。

沈行約在戰車上四下張望。

前方不遠處，周通仍然率着一路前軍，以及張叱的兩隊騎兵，追趕原路撤退的敵軍首将。

“繼續追！活捉敵将！兩路軍隊随我一起，争取一舉奪下華封邊城！”

軍令下達，浩浩蕩蕩的大軍傾巢出動，往南進發。

這一戰，敵軍傷亡過半，餘下的部衆在周通率軍追趕下且戰且退。

根據戰場上的情況，沈行約估算過，此次前來迎戰的隊伍，算上那五千援軍，總數也不到兩萬衆。

這與他們事先的估測有些出入，很可能雲衡山中也設有伏兵。

而按照周通的想法，他們如果能夠在時間上搶占先機，化被動為主動，則有一定的機會，能夠在擊退敵兵的同時，趁勢攻占邊郡的城池，奪取華封郡在沿線貯存的部分物資。

為了戰前應允的戰功封賞，也為了前方的巨大誘惑，往前拓進的軍隊沒有絲毫猶豫，尤其是彭榷所率領的前鋒部隊，在周通的驅使下仿佛成了所向披靡的一把鋼刀，展現出極強的作戰力。

沈行約遠遠地看着大軍殺出，又看向統将所在的位置，瞬息之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但他又即刻将這個念頭壓下，保持了十足的鎮定。

沈行約迅速跟上軍隊，大喊道：“孫隆！孫隆在哪？！”

禦者揮動鞭子，狂抽在馬股上，将戰車馭得飛快，兵士喊沖的人海中，孫隆接到口信，從疾行的前列隊伍中趕來。

“陛下！”

孫隆身上挂了彩，但看樣子并無大礙，沈行約道：“率領你的人稍稍撤後，不要緊随前鋒，跟随在朕身側！”

“傳令下去！行軍隊伍保持間隔，不要輕敵冒進！”

片刻後，孫隆率領的中軍放慢速度，始終跟随在王車左右。

前部大軍深入山地，就快到得高處時，自上坡而下，一夥埋伏的敵軍突然傾巢出動，滾石與斷木砸落下來，阻斷了軍隊前進。

兩軍在此展開交戰，憑借地勢上的優勢，敵方一時占據上風。

就在這當口，本應率領後衛緊跟其後的張叱卻突然出現在了山頂，他領着幾千餘衆，利用騎兵的優勢，竟從另一側繞路追來，迅速地占領了高地，從敵兵後方殺下，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見此狀況，彭榷率領的前軍搖旗大喊，與張叱所率部衆前後夾擊，打得這一支千餘衆的伏兵首尾不能相顧，張叱一騎當先，領着騎兵沖在最前，對殘部發起了猛烈的追擊。

敵兵遁入山林各處，倉皇潰逃。

周通在馬上指揮道：“随我沖！入郡後分兵奇襲，傳我将領！張、彭二将各自領兵，入郡地後先取邊郡的兩座城池！”

鵝毛般的白雪傾灑直下，此時，距首戰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戰車的車輪隆隆作響，沈行約在颠簸的戰車中，遠遠地投出目光，身側，孫隆在馬上，也和他的視線一道，看向遠處。

“陛下！您看——前軍已沖破關卡了，隻是這……”

兩人說話之間，姚堅緊随上來，身側帶着令史張衍等人。

衆人朝下望去，張叱率領的騎兵已經突破郡地關卡，拒馬樁被劈斷，關隘屯駐的戍卒被沖得七零八落。

而另一側，彭榷率領部衆，直奔另一處相鄰的關口，意圖在破關後攻占的城池。

令姚堅等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一仗竟會打得如此順利。戰場的形勢完全地倒向了一邊，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預判。

可這一戰果非但沒有打消幾人的顧慮，反教他們隐約地在心中生出了另一重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