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侍者呈上一盞濃茶,沈行約沐浴後,坐在寝殿前殿的案旁,靜等着北地郡的消息傳回。
按照他的預估,這場仗打上個三五天算快得,戰事拖到旬日之間,都不甚離奇。
可過了許久,遲遲沒有消息傳回,倒讓他有點坐不住了。
這晚,王役領宮中守衛值夜,已是第二次被傳喚到禦前。
“還沒消息?”
同樣的話沈行約今夜已問了好幾遍,王役一臉誠實,杵在殿前,搖了搖頭。
沈行約便擺擺手,遣他下去。
侍者上前,又為他烹了一壺新茶。
其實對于蕭拓領兵這事,他還是有把握的。退一步說,如果連蕭拓都打不赢這仗,那自己這皇位幹脆别争了,趁早收拾東西,另謀出路吧。
可有信心是一回事,真讓他在半點回信都沒有的情況下,一夜就這麼安穩睡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行約和衣躺下,腦子裡翻來覆去,思索着兩夥義軍的事,以及接下來的部署。
當下的局面大緻是這樣,彭幟那邊的幟北軍,看似情況複雜,但實際處理起來卻很簡單,彭幟在酒宴上一席話,想來算是投誠。
此前,徐阜去往北地,沈行約曾讓他暗中探查幟軍動向。正如彭幟說的那樣,幟軍人數四萬餘衆,其中摻雜了不少雜胡,因為是各領番号,能被彭幟統領的兵士,大半都是漢人,正因如此,彭幟在軍隊領導方面,勢力範圍反而有限。
所以,他在席間所說,也是想向沈行約表明自己的效忠之心。
反觀張淼這邊,他的情況與彭幟明顯不同。
從晉州發動叛亂,直至南下受阻,往北拓進,張淼在軍隊之中是有根基的。換言之,他的部下悉聽命于一人,張淼在晉西的起義軍中,是有着絕對主導權的。
沈行約從今晚宴席,再看張淼與張叱二人之間勢合形離的關系,不難想象,或許當日在他發布讨逆檄文時,張淼便有意舍棄了張叱,作為問路的一枚石子,卻不想張叱也同樣謀劃着,想要脫離他的掌控,此行趁機帶出了自己的親部。
來日整軍,必須從内而外瓦解張淼這方的勢力,沈行約則打算從張叱入手,激化兩人的矛盾,作為破局的關鍵。
月影傾斜,悄無聲息自窗棂前移過。
沈行約一陣靜思默想,不知何時睡去,意識再度喚起時,感到一個人影走至榻邊。
來人在他臉側摸了摸,傳遞來溫熱的觸感,沈行約眼皮一跳,下意識回手去撈,自蘭锜上抽劍出鞘,劍鋒橫掃。
一時隻聽長劍揮掃的裂風聲。
那道身影蓦地放平,以兩指挾住劍刃,眸前,一束寒光倏爾閃過,劍鋒距離鼻尖不過分毫。
“……沈行約,”是蕭拓的聲音,帶着些許的急促和狼狽:
“我下了戰場,一路急趕,回來差點死在你的床榻上,睜開眼睛看看,你那良心讓狗吃了?”
沈行約聽到那聲音中夾雜着克制的喘息,立時就清醒了。
“……你回來了?”
沈行約坐起身,抽劍回鞘,藉着窗外月光打量起他來,竟有點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這麼早?!仗打完了?”
“嗯,”蕭拓把脫了大半的外袍扯開,丢到地上,分出手臂來抱他,身上帶着清冽的冷風的氣息。
“打赢了?”
沈行約還是不敢确信,追問了一句,蕭拓的回答是:“嗯。”
這下沈行約徹底清醒了。
他并不驚詫這一仗的戰果,畢竟戰前有過分析,這場仗還是能打的,可這也未免太快了點。早知道蕭拓領兵打仗效率這麼高,這家夥留着這麼好用,當初自己從渾北逃出來,還折騰個什麼勁兒?就是綁也該把他綁出來,留在身邊,往後什麼治軍平叛的問題不就都解決了?
什麼叫千軍易得,一将難求,沈行約今日算是領教了。
蕭拓不清楚他在想什麼,隻知道兩人分别這麼久,一夜的溫存顯然不太夠,出戰也隻想速戰速決,用了十足冒險的打法,這會抱着他,漸漸平複了心境,在沈行約身上遊走的一隻手探進雪白的裡衣,湊近過來,想要吻他。
“不對,你等等……”
沈行約忽地想起什麼,問道:“孫隆他們呢?軍隊都回來了,押回多少人?”
“我帶着前鋒,沖潰了叛軍隊伍,”
蕭拓将他按倒在榻上,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等到将四散而逃的叛軍成功圍堵在山中後,便單騎趕回,押解戰俘的事情全都交給孫隆了,等他領兵回來,最快也要明早,嗯……你不先問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