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者,”來人禀道:“說話有點……拈聲夾調的,像是宮裡的人。”
沈行約眉目間帶了點疑惑,索性道:“把他帶上來。”
來人領命退下,黑差一手摸上刀柄,謹慎地道:“陛下,小心有詐。”
沈行約無所謂地一擺手,示意不妨。
少時,兩個士兵将一個顫巍巍的老者帶至廳中。
沈行約好奇地打量過去,隻見那老者拖着一條跛腳,蓬頭垢面,到禦前便一紮腦袋,深深跪拜。
沈行約赦他起身,讓他擡起頭來。
那老者再擡頭時,已是哭得老淚縱橫:
“陛下!老奴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老奴無用!都怪老奴當日不能解救陛下……”
沈行約皺了皺眉,近前些許。
他撥開那老者面前散亂的花白頭發,入目是一張略顯熟悉的面龐。
沈行約仔細回憶一番,語氣有些意外:
“……王福?”
片刻後,禦案旁的一張方桌前,王福畢恭畢敬地跪坐在一隻蒲墊上,沈行約命人給他上了點吃的,耐心等他吃完,才作問話。
然而,不等主仆二人說上兩句,王福則又開始了哭哭啼啼,簡直就像唱戲一樣。
沈行約皺眉道:“行了,别哭了,朕還好好活着呢!哭什麼!”
王福轉瞬止住哭聲,敬仰地目光投注過來,啞聲道:
“陛下,您這一路……您受苦了!”
沈行約摘下眼鏡,不住地揉按眉心,無奈道:
“從現在起,朕問你一句,你答一句,旁的話不要說。”
王福當即噤聲,沈行約想了想,便道:“你先和朕說,現在宮裡是各什麼情況?”
“是,回陛下……”
王福賣了個關子,沈行約盯着他的一張老臉看,還以為他有什麼要事禀告,結果等了會,王福卻是尴尬一笑:“這……老奴也不知。”
沈行約:“……”
“你等會,你不是從宮裡跑出來的?”
沈行約看他變臉變得極快,不禁有些懷疑。
王福則如實地道:“老奴不敢欺瞞陛下,這……老奴确是從宮裡出來的,不過,那也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了……”
緊接着,王福将沈行約離開燕廷,其後發生的事,凡是自己所了解的,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
原來,在沈行約被群臣發配沒多久,王福作為行宮内宦官的頭領,也受到牽連,被人從頭領的位置摘了下來,直至後來,又被驅逐出宮。
而侯雎與馮臯表面上迎回新帝,實則暗中架空了沈璞在朝的全部權利,拿他當個可以随意擺布的傀儡而已。
沈行約聽他說完,尋思了少許,轉而看向黑差。
後者立馬會意,拔刀朝地上一指,王福登時噤若寒蟬,渾身都在發顫,小聲道:“陛下……您這是……”
沈行約随意地朝椅背一靠,拿起眼鏡,緩慢地擦拭着,聲音也是慢條斯理:“照你這麼說,當初,那兩個丞相聯合衆臣,密謀謀反篡位,你既然也知道,怎麼當時就默不作聲,反而後面又來給朕送劍,”
話說一半,沈行約探身湊近過來,王福頓時如芒刺在背,汗如雨下。
一旁,刀刃已悄然逼近了他的脖頸。
沈行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王福,你安的什麼心?”
“陛下——”
王福跪上前來,幾乎聲淚俱下,無比誇張地抱住沈行約一條腿,呼号道:“老奴絕無反心啊陛下!陛下明鑒!”
沈行約垂眸,目光審度地看着他。
王福道:“當日奸臣亂國,朝中大部分官員都被買通拉攏,老奴雖不願和逆臣同流合污,可無奈,隻我一人決心擁護陛下,實在是勢單力薄,無力反抗,隻能等那邊得手,暫時放松了警惕,才為陛下送來寶劍,也是為他日,陛下能夠以天子劍号令四方,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說到此處,王福又磕了個頭,聲音夾雜着幾分凄厲,道:“老奴所言句句屬實,如若有半句虛言,便教老奴死後……成個無墳無冢的孤魂野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死後魂無所依,香火斷絕!”
“行了吧你,”沈行約不以為然地打斷他道:“你本來就——哪來的香火?再說了,誰要聽你發這麼毒的誓?”
沈行約神色無奈,一擡手指,黑差便将刀收了。
王福察言觀色,臊眉搭眼地站了起來。沈行約又道:“這時候撇得倒幹淨,說說吧,朕被捆住那時,你提劍尋過來,打昏朕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