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希望你能想清楚,在這亂世之中,沒有人能夠随性而活。”
“你該慶幸,自己還算幸運,既然這條命還在,就該像個男人一樣,把你兄長未完成的夙願結清,而不是像個廢物,整日隻知道和自己怄氣。”
“這樣活着,若你兄長在天有靈,也隻會替你感到恥辱罷了!”
冰冷的聲音落下,李肅蓦地一頓。
他設想過激怒對方,從這個狗皇帝口中說出讓自己千刀萬剮的話;
卻不曾料想,對方卻會對他說出這麼一番誅心的言論。
李肅一時怔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反應。
沈行約說完了自己想說的,霍然舒了口氣,轉身便走。
王福跌跌撞撞地跟上,然而,沈行約剛走出兩步,忽地腳下一頓,神情肅正,調頭過來。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目中,沈行約眸中思量,在李肅背上就是一踹。
李肅應聲倒地,莫名挨了他一腳,匪夷地轉過臉,滿眼猝不及防。
沈行約想起他剛才罵的那話,未免也太難聽。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個皇帝,怎麼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平白教他罵了去,便一臉沉着,負手道:
“把他拖下去,打二十軍棍,打完了,再找軍醫給他醫治!”
身後,李肅掙紮爬起,怒吼道:
“狗皇帝!你幹脆打死我!不然就别想着我會替你賣命!”
沈行約出了口氣,心情不錯,也就不再理會這人的胡言亂語,臨走時還特意交代:
“治好後,他若還像現在這樣,照打照治。”
沈行約的儀仗走出軍隊的駐紮地,王福跟在身側,還在一個勁地鳴不平道:
“陛下,此人實在可惡,您賞了他二十軍棍,算是輕饒他了!”
沈行約停步看天,接近傍晚,雨勢漸漸息了,曠野間,微風吹過。
王福此人在禦前伺候慣了,一時改不掉聒噪的毛病,這時又道:
“陛下,照您以往的性子,不把他五馬分屍都是輕的!這次……”
沈行約正想着事情,聽到此,回眸瞥了眼。
王福隻覺周圍氣壓一沉,吓得立馬噤聲。
“朕是個什麼性子?”
沈行約笑笑,朝他道:“你來說說?”
王福:“……”
當夜,沈行約對着盞燈,查看鏡片上的裂紋。
上次打仗,箭矢釘在他的鏡框上,一側鏡片被打裂了。
戰鬥結束,沈行約摘下眼鏡,拿給軍中能工巧匠,全都經手一遍,卻無一人能夠修補。
當世的工匠對這類物件見都不曾見過,完全無計可施,隻勉強用鐵絲固定了一下。
沈行約日常戴着,看東西倒也能看,隻是視線不暢,怪耽誤事的。
身後,侍者吹熄了燈,沈行約在榻上平躺下來。
盡管已經入夏,可連日雨水,晉南的氣溫始終不高,且被一股揮散不去的潮濕氣息籠罩着。算下日子,想到蕭拓這會估計早回去了,人走茶涼,連封信也沒有,狗。
沈行約有點埋怨,暗罵了句,很快便睡了。
然而次日轉醒,一個棘手的麻煩接踵而至。
“彭幟那邊是怎麼說?你再重複一遍?!”
一清早,黑差帶着益陵的戰報趕回。
沈行約聽到,趙駐、梁猛支援彭幟,三股軍隊同時攻益陵,竟然接連吃了敗仗,頓時連吃飯的心思也沒有了。
廳内,黑差一字不差,原話又複述了一遍。
原是這幾日益陵河水暴漲,暴雨引發了山洪,阻礙了軍隊的正常行進。
差這麼幾天,彭幟獨自應戰,已是自顧不暇,而等梁趙二人率軍抵達時,不少士兵在途中染上風寒,寒症又在軍伍中傳播開來。
加之,後續的糧草運輸受阻,補給不足的情況下,益陵當地守将當即選擇開城迎戰。
幾番交戰不利,彭幟等人隻得退守到距離益陵四十裡開外的一處村落,暫作休緩。
而黑差在昨日走時,夜間的山道上,恰好撞見彭幟派來傳信的驿兵。
得知情況,黑差顧不得再往益陵,便半路折返了回來。
“陛下,”黑差一指門外驿兵,道:“人此刻在廳外候着,您還想問什麼,我這就把人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