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這病怏怏的青年是什麼人,但以時涯的重視程度來看,可是萬萬不能出事的。
陸何言聲音還有些低啞:“勞駕,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公子,已是隅中時分,公子昏迷多日,可要用膳?”
“不必了,”陸何言輕輕擺手,眸光微動劃過一抹暗芒,“時……少君此時在何處?”
這幾日在魔淵的景象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幾乎逼得人難堪欲死。
他的記憶停留在十年前,沒想到再次清醒過來,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忘記一切就算了,居然還與時涯共處一室這麼久,還答應了什麼成親……
簡直,簡直荒唐!
陸何言面色慘白,難看到了極點,好在本就大病初愈,這點異樣倒是不怎麼明顯了。
侍女聽他這麼一問,隻以為他想念時涯,了然道:“少君如今不在魔淵,公子不必擔心,您蘇醒的事已經遣人去傳報了,少君處理完事情便會回來看您。”
大可不必……
聞言,陸何言面色更加蒼白,勉力笑笑:“多謝,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歇一會兒,讓那幾位也不必盯着。”
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四周角落,侍女心領神會,片刻後暗衛随她一起離開了寝殿。
陸何言被突然想起的記憶刺激得頭暈目眩,靜坐良久,感受到自己體内枯竭凝滞的靈力,不由擰了下眉。
情況似乎不太好。
***
時禦的手伸得太長,給他造了些麻煩,時涯處理本來要去好幾日,聽到傳報後加快進程,連破萬鬼三城,硬是在第二夜就趕回了魔淵。
途徑人間的集市時,想了想,又買下了最後一份甜酥。
陸何言在這裡待了兩天,借着四處散步的名号,又屏退了跟在他後面的一衆魔侍。
觀察了許久,終于讓他找到了一處防守相對松懈的位置。
夜風習習,星蘅光轉。
燈火明朗,映得陸何言整個人柔和宛如玉石,他鋪了紙墨,循着記憶勾畫出布防點,思索片刻,蹙眉仍是感覺不妥。
8096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是啥?玩五子棋呢?】
【……】
陸何言一聲不吭,不太想和沒有想象力的人工智能談論人文藝術。
陸何言不可能一直“毫無記憶”地真與時涯結為道侶,他的記憶已經恢複,自然是要為跑路準備了。
沒看懂藝術的8096繼續追問:【對了,傷好了怎麼不去釣魚?我剛從星域網上下載了好多資料呢,照着看,包你成垂釣大師的。】
陸何言擱下筆,嚴肅聲明:【我本來技術也不差——你刷6做什麼?】
數據條上顯示出一連串的數字,8096無辜:【給陸大師加油打氣,真沒别的意思,别多想我的陸——等等,時涯回來了。】
陸何言似是也察覺出什麼,迅速收拾好筆墨,免得被時涯看出來。
晚夜随涼風一起灌入寝居,案台上燭火抖動搖曳一瞬,又恢複如常。
時涯一身玄色衣袍,身材修長挺拔,一雙深邃眼眸沉寂無波,在觸及柔黃燈火下的人影時稍微緩和了幾分。
玄色衣袂飄揚,帶起一陣風,他徑直走向書案前,溫聲細語:“阿言,傷可好全了?這麼晚了,你身體不好,别坐在冷風裡看書……”
時涯手指微擡,靠近書案的窗頃刻阖上,隔絕了絲絲縷縷的涼意。一份包裝簡單的糕點被擱上案:“嘗嘗?我見攤前排的人還挺多,想來味道應該還不錯。”
對上那人黑沉沉的眼睛,陸何言瞳孔無聲收縮,很快移開視線,放下随手拿過來的書,不動聲色避過時涯的接觸。
“……多謝。”
他依然記得,當年時涯僞裝成劍宗弟子破壞秘境、還要殺溫載雪的事。
與魔族的罪魁禍首共處一室,他一時有些難以控制自己,指尖輕輕發顫,被他用衣袖遮住。
對于陸何言有些冷淡的态度,時涯眸子微動,也不惱,取出一片小巧精緻的鱗片塞進他手心,淺笑道:“給師兄的小禮物,師兄可要收好。”
手掌交疊的瞬間,陸何言幾乎要忍不住抽回手的沖動。
陌生的溫度從指間傳來,是一枚質地堅硬、入手溫涼的鱗片。
玉龍甲……
能扛住大乘修士一擊的至寶,時涯居然把這個給了他?
陸何言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一開始還以為時涯把他帶到這裡,是為了折辱他,可現在看來,似乎與他想的不太一樣。
無聲的呼吸清淺打在他耳側,時涯靠近了一些。
“你知道麼阿言,我今日見到了溫載雪,與他打了一場,”時涯沒有松手,而是反握住陸何言細瘦的手腕。
陸何言眉心微蹙。
感受着掌下嶙峋的手感,時涯微微眯了一下眼,注視着陸何言的神情,聲音微沉:“他說要接你回劍宗,還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說,他是不是罪該萬死?”
“他中了一箭,”時涯低聲笑起來,望進陸何言顫動了眸子,故意道,“怕是活不長了。”
一直被陸何言刻意忽略的血腥味兒仿佛死灰複燃,刺激得他頭皮發麻。
溫載雪受傷了……陸何言倉皇擡眼。
低沉的嗓音仍在繼續,帶着些不易覺察的蒼白無力。
時涯手指挑起陸何言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陸何言,你是不是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