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半月前再次攻破北州第二防線,北州百姓抱有幻想,舍不得離家太遠,大都往蒼松州逃,等戰火熄滅可以第一時間返回故鄉。
程宿一刻不停歇,跑死兩匹馬,終于在第四日抵達蒼松壺關縣。
此地植被稀疏,黃土塵塵,塔廟窯窟随處可見。可他完全沒有觀賞心情,越過風沙四處打探驿站方位。
一批批流民與他擦肩而過,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雙雙憔悴黑眸緊緊盯着他的馬,咽咽口水,流露無限渴望。
程宿心頭一跳,蹙眉加重打馬力度,棕馬受驚奔馳的同時,也讓不少人畏怯,不敢再打什麼主意。
月明星稀,夜色靜谧。
涼風卷攜泥沙呼嘯而過,掀起一層又一層沙幔。一人一馬頂着強風緩步行走,單薄衣衫任風湧灌,蕭索飄然。若不是身材壯實,早早就被大風刮翻在地。
腳下不時碰到不知名骨骸,把馬驚得亂竄,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才止住它。
空腹兩日,又累又餓,步履蹒跚走了很久,終于看見萬盞燈火于夜色中葳蕤明媚。
壺關驿站坐落關口東南方,背靠荒山,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多是五湖四海的商隊歇腳看貨。
梁貨商丢給幾個屬下一錠銀,豪氣道:“随便花,今晚好好歇息,養好精神明日趕路。”
“謝主子!”幾名屬下齊聲道。
又交代幾句,梁貨商才慢悠悠上樓。
客房内,借着燈光脫下外衣,正準備上床歇息,一陣劇烈的拍門聲驚散所有疲倦,梁貨商立即穿鞋下床:“何事?”
“有個啞巴來找您,他一直在瞎比劃,屬下看不懂,您要不要去看看?”
梁貨商擰眉回憶,友商裡好像沒誰是啞巴啊,疑慮難消,幹脆披上外衣開門:“去看看。”
屬下在前領路,邊走邊說:“那小子瞧着像流民,說不定是偶然聽見主子大名,随口胡謅想攀關系,但他反應太過激烈,我怕真出什麼事,趕緊來請示您。”
梁貨商點點頭,快步走出驿站,看清那名啞巴時,有些驚愕:“是你啊,出了什麼事?”
……
六日過去,仵作查不到任何證據,春水和幾個女工依舊被關在牢裡等候發落。
身亡的姑娘爹娘不願接受調解,連着好幾日去花妝閣和四季春鬧,凡是經常路過兩個店的人都知道發生什麼了,客流大大減少,不複往日繁榮。
眠蘭心和楊柳無可奈何,隻要春水沒出來,官府不貼告示證明她們是清白的,這件事就沒完沒了。
叮呤哐啷一陣響,小妝娘提着裙子高喊:“眠掌櫃不好啦,那兩個女人又來鬧了!”
此言一出,還在雅間化妝的姑娘小姐們紛紛跑出來看熱鬧,妝娘們趕緊提着妝刷跟上。
眠蘭心從後院出來,随手抄起一把掃帚沖到門口,雙手叉腰不顧形象大罵:“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一天天吃飽了沒事幹就會來我店裡找茬,今天打爛這個明天打爛那個。之前我不跟你們計較,今天你們弄壞了啥都原價賠我,不賠就報官,通通吃牢飯去!”
年長些的婆子毫不示弱:“我呸,還報官,你妹都被抓進牢裡了,就不怕官差來了把你也抓進去?要我們賠也行,你們先把我孫女的命還回來!”
一旁的女人聽到還命二字,立即紅了眼,滿含怨毒地撲上來:“還我囡囡命來!”
後面的妝娘一把拉走蘭心,讓她撲了個空。女人跪在地上嚎哭,“都是你們害的,你們為什麼要賣有毒的妝粉,讓我囡囡喪命,你們這群惡鬼,我恨你們,你們怎麼不去死!”
“官府沒貼告示證明我們的妝粉有毒,少在這血口噴人,”蘭心冷笑,“你當你是官差啊,仵作都沒查到什麼,你們就說是我們害的,凡事都要講證據啊大嬸。”
“證據?我孫女的屍身不是證據?!”婆子怒目圓瞪,從街上随便薅出一路人問,“我孫女就是用了她家的妝粉被毒死的,你說這是不是證據,啊?是不是!”
争吵間,大嬸趁大家不注意,迅速爬到碎花瓶邊撿起一枚瓷片,大吼一聲沖向蘭心。
“掌櫃小心!”
“眠姑娘!”
衆妝娘驚呼着一邊拉大嬸,一邊護蘭心。
“哎!”臉上出現一道猙獰血口,但不是蘭心臉上。
蘭心忙捂住趙金鳳的臉,扭頭吩咐:“快去請大夫!”
一妝娘應聲跑出醫館。
樓上看戲的姑娘們被這舉動吓一跳,有人不滿地指責起來:“我前兩日來店裡上妝就看見你們在鬧,今兒來還是你們。到底是不是妝粉有毒還得看官府怎麼說,輪不着你來這擾人清淨,還刮傷别人的臉,心怎麼這麼黑!”
“我看她這模樣的真的瘋了,诶,快拉住她,别讓她傷到人了!”
“快走快走,這人瘋了見誰就刮!”
見那大嬸胡亂揮舞瓷片,衆人忙不疊退離至店外,又舍不得錯過熱鬧,隻好卯足勁踮腳張望。
蘭心繞到大嬸身後,擡腳就踹,趁她摔倒之際順勢牢牢按住她:“過來幫忙!”
立即有幾個妝娘上來擒住大嬸,四肢被禁锢無法動彈,蘭心趁機搶奪瓷片,看向不遠處的兩個小妝娘:“拿掃帚把碎片掃了,别又讓她胡來。”
“是。”
“你們在幹什麼,放開我兒媳婦!”婆子推開打掃的妝娘,不管不顧撲到幾人身上厮打,“放開她放開她,老娘叫你們放開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