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睿輕歎一口氣,放下手中小扇,在案上堆疊的畫卷中随意取了一卷,展到楚懷瑜面前:“陛下,族主們見不着您,便請了許多畫師捎了畫像送往承陽宮來,奴才替您過目了一二,這畫上女子各個樣貌俱佳,風采過甚,陛下您瞧瞧?”
楚懷瑜側過身背向他,對他所說絲毫不感興趣。
尉遲睿展着畫卷起身繞了半圈繞到他面前:“陛下年滿十八,雖未行及冠之禮,可身為大楚帝王,身負孕育子嗣一事,該納妃了。”
楚懷瑜隻當不聞,回轉身又背過他,隻專注眼下之事。
尉遲睿堅持不懈地兜着畫卷追繞回他面前,苦口婆心道:“楚氏一脈子嗣單薄,陛下若再不納妃,後宮空虧,傳到太後那邊,陛下又是不好受。”
楚懷瑜終是生了不耐,厭厭道:“皇兄尚且單身,太後為何隻管催朕?”
尉遲睿攏了畫卷,道:“端王畢竟是王爺,是陛下的臣子,而陛下您才是這大楚一國之君,太後身為陛下的親母,不急您,急誰呀。”
楚懷瑜擰眉,轉臉看向他:“你可是收了那些族主們不少好處?”
尉遲睿被戳個正形,嘿嘿笑道:“什麼都瞞不過陛下您的眼睛。”
他又理理畫卷示給楚懷瑜看:“陛下既知奴才收了好處,奴才不得不費些口舌要叫陛下瞧瞧這些美人,否則奴才這不成了隻拿人好處不替人辦事的狗奴才了麼?”
也就他仗着親信敢當皇帝的面承認自己的“罪行”,不過倒正因他這毫不遮掩的性子,使得楚懷瑜深信于他,這一番話更是逗得小皇帝開懷一笑。
楚懷瑜哼笑一聲:“你倒說說,這異域女子,如何貌美風采,可似端王那般?”
“這……”尉遲睿被他問的語塞,無奈道,“這中原内外,除了陛下您,又有幾人能有端王那般容貌。”
楚懷瑜睨他一眼:“不必拍朕的馬屁,端王近日如何了?”
提及端王,尉遲睿放下畫卷,正色回道:“啟禀陛下,這天山綠浮蘿雪玉珠仙草果真神奇,端王殿下喝了幾日藥血,氣色好多了。”
雖不知他話中真假,楚懷瑜依舊驚贊道:“豬草卻有幾分神奇。”
尉遲睿糾正:“陛下,是天山綠浮蘿雪玉珠仙草。”
楚懷瑜跟着念道:“天山綠蘿玉仙草。”
“天山綠浮蘿雪玉珠仙草。”尉遲睿又強調。
楚懷瑜:“天山綠浮雪玉仙草。”
尉遲睿耐心分解:“天山——綠浮蘿——雪玉珠——仙草。”
“天山綠豬……”楚懷瑜一拍桌案惱羞成怒,“朕說什麼就是什麼!”
尉遲睿微微拱手作笑:“陛下說的是。”
楚懷瑜極度不爽地端過手邊的湯藥正要飲用,尉遲睿忙攔下:“陛下,這湯涼了,奴才給您熱熱。”
他接過藥碗,撥了撥暖爐裡的薪火,一邊置碗一邊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那異國賊子?”
木雕裙擺微微成形,楚懷瑜吹去雕刀刮下的木粉,道:“良将折損,鄭王卻無動于衷,你說這異國賊子的心可還忠貞?”
“陛下想要納良将為己用?”尉遲睿擔憂道,“隻是這賊子着實倔強,這三日來豐餐厚食,他卻滴水不進,此路怕是行不通啊。”
楚懷瑜隻淡笑不答。
尉遲睿恍然大悟:“陛下英明,這‘禮’之前,餓他、凍他、磨他,人陷入絕望之時,最易潰散,而後隻需陛下您稍加關懷,他便如沐春風,如此一來,陛下您便獲得了一枚勇将。”
湯藥熱好,楚懷瑜接過他遞來的湯碗:“這牢獄中的酷刑,他受得不夠多嗎?”
尉遲睿又疑惑了:“陛下的意思是……”
見那碗中湯藥飲盡,他遞過錦帕,楚懷瑜接過錦帕拭了拭唇,從坐塌上起身,行至案側置書架前,取過最隐蔽一處藏書隔裡的檀木黑匣。
尉遲睿跟着起身上前,有幾分不解:“陛下取它做什麼?”
黑匣子約莫半臂長,一指之寬,楚懷瑜打開匣子,取出其中用金線封邊的一小幅畫卷:“帶上它,朕要見那位将軍。”
尉遲睿頗為驚訝:“陛下此時要見他?”
楚懷瑜放回空盒子:“有何不可?”
尉遲睿望了望窗外,勸阻道:“外面下着雪呢,陛下不若改日再去。”
見楚懷瑜将畫卷藏于袖中,做好了出行的準備,随即轉身離殿,尉遲睿不及多問,忙取過置衣架上的雪裘追上他的腳步,替他披上:“陛下小心着些,外頭涼。”
他取過來時的燈籠,上前開門,殿門一開,鋪面而來的風雪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捏着燈籠的提柄看向楚懷瑜,滿面擔憂:“陛下,您真的要去嗎?”
楚懷瑜并不似他那般懼寒,隻攏了攏披在肩上的裘衣:“朕就是要‘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