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從殿外輕輕合上門,随後轉身問站在一旁背對着屋裡的尉遲睿:“陛下怎麼跟翻煎餅似的?”
尉遲睿輕瞪她一眼:“怎麼說陛下的?”
挽月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嘟哝道:“奴婢知錯。”
随後又問:“陛下為何要趕尉遲公公出來?”
尉遲睿抱着佛塵擡頭望向漆黑的夜,哀歎一聲:“陛下長大了呀。”
他吩咐了幾句門外的守衛及守夜太監後,便獨自走出廊檐。
挽月跟上他的腳步又道:“奴婢來時,見陛下揣着一副畫卷出殿,可是陛下瞧上了哪族貴女深夜召見,尉遲公公攔了陛下,所以陛下生氣了?”
尉遲睿停下腳步,被她追問得不耐,嚴肅道:“不該問的别問。”
挽月縮縮腦袋一臉無辜:“可是奴婢真的好奇。”
尉遲睿更是責道:“膽子不小,陛下的事也敢好奇。”
話裡摻着責備,卻似長輩對女兒家的嗔怨,挽月笑嘻嘻道:“奴婢别的不敢問,隻對這一件事好奇。”
她撓着額角回想方才所見:“陛下一從後宮回來,婢子便連夜往那處送炭爐,整個楚國能得陛下關懷能有幾人,這不是得了寵幸是什麼,奴婢猜——咱們陛下戀愛了!”
雪停了,整個皇宮變得格外寂靜,寂靜到煎餅瑜能清晰地聽到門外兩人談話的聲音……
該死的奴才們,恃寵而驕!
他索性用被子蒙住腦袋強迫自己入睡。
此刻後宮内,眼看着一群太監和宮女端着一盆盆暖爐和熱水進屋,袁沃瑾坐在冰冷的硬榻上,一言不發。
有幾名婢女放置炭爐時悄悄望向榻上之人,不免有幾分好奇,畢竟這楚宮王室子嗣嫔妃不多,自上一代老楚王仙逝,當今小陛下也未曾納妃,後宮便隻剩一位太後,除此之外,她們倒是頭一回伺候這外來臣,且還是個将俘。
婢女們瞧着榻上人,既害怕又向往,他身上雖有迫人氣勢,但似乎對女婢們并無惡意,隻是安靜地看着。
其中一名女婢忍不住與同伴低贊道:“好英梧的身姿。”
另一名正偷看的婢女聽到她的話害羞地低下了頭。
瞧着他身上的傷口髒污,領頭的大宮女走上前去:“将軍,奴婢為您擦洗一番吧。”
她甫伸過手,那殘傷未愈的手臂靈敏一讓,避開那朵柔荑,大宮女愣了愣,而後欠身:“奴婢失禮了。”
說罷轉身領着一衆人退出屋中。
空寂的屋中又重回冷清,但周身的熱氣卻暖如三月,案上的燭光在袅袅升起的熱氣蒸騰下,泛着圈圈點點的光暈,一如小皇帝那熠熠生輝的貼身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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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金袍的小皇帝連衣衫也未換便睡了一夜,尉遲睿進殿時,見楚懷瑜頂着兩個黑眼圈仰躺在床上盯着床帳發呆時,小心翼翼地喚道:“陛下?”
楚懷瑜猛然回神,扶着發脹的腦門從床上坐起,他平日裡本就一副陰陰郁郁之狀,此番更似個從閻羅殿出來的主,若叫旁人瞧見,必然在他面前吓得頭也不敢擡,此刻也隻有尉遲睿瞧了還能處之自然,不懼不怕。
“陛下哪裡不舒服,可是昨夜凍着了?”尉遲睿擔憂道。
楚懷瑜斜眼俯視跪在床邊的他:“朕心裡不舒服。”
尉遲睿忙道:“心裡不舒服?奴才給您揉揉。”
“……”楚懷瑜一手拍開他伸過來的手,“起開,給朕更衣。”
今日除夕,按祖制,帝王同長輩請安之後,便待皇室宗族共赴皇室晚宴。
這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日子,此時于楚懷瑜而言,卻是最難熬的一日。
“昨日朕讓你挑選的畫師如何了?”更衣之間,楚懷瑜問道。
尉遲睿最是知曉他的心思,少了幾分平日的嘴貧,認真答道:“回陛下,奴才都按您的吩咐去做了。”
他收收小皇帝的腰封,寬慰道:“陛下不必擔憂,這晚宴一年也才一回,太後說您兩句您隻管聽着就好。”
楚懷瑜無心回話,穿置好衣物,便随着他的安排出殿乘着龍攆前往鳳梧宮,積雪未化,宮路濕滑,擡龍攆的宮奴們都十分小心謹慎,生怕颠了龍攆上的主兒。
因行程緩慢,楚懷瑜一路昏昏沉沉,直至鳳梧宮前,他才打起了精神。
鳳梧宮内點着暖爐熱炭,簾帳代替屏風隔開了内裡和外室,簾帳後置着一張鳳榻,此刻榻上正半躺着一人,似在小憩。
楚懷瑜進殿後,在帳前止步,略略躬身一施禮:“兒臣給母後請安。”
簾内人對他此來請安一事無驚無喜,語調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沒了别的話。
楚懷瑜也如例行公事一般,行退禮:“那兒臣先行告退。”
辭罷,便退出殿中。
尉遲睿在殿外等了一小會兒,見楚懷瑜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出了殿,幾度開口欲言又止,到底什麼也沒說,隻禀到随後的安排:“宮外的驅邪師已在午門等候陛下傳喚,辰時末刻舉行驅邪典禮,陛下可要回寝休息片刻?”
驅邪禮?
俊顔哂哂一笑,楚懷瑜不悅道:“叫他們候着,起駕回宮。”
回宮途中,路過後宮一處,一位宮奴不慎腳下一滑,肩膀一沉,至使轎攆一颠,驚醒攆上之人。
其餘一衆宮奴随即紛紛放下龍攆,齊齊跪下。
尉遲睿上前指着那出錯的宮奴恨聲:“你個不長眼的!”
他擡頭看向小皇帝急急關懷:“陛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