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瑜興起,多飲了幾杯酒,見朝中衆臣仍在猜疑,目光掃過堂中,道:“愛卿們——很是好奇?”
衆臣們紛紛低頭避開他的視線,似乎好奇的不是他旁側所跪之人,而是眼下杯中所剩之酒。
楚懷瑜轉回視線,再次側眸望向袁沃瑾,好意提醒:“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小皇帝臉色泛着紅暈,似是微醉,神色也不如此前所見那幾次清醒,又或是,不清醒的是自己,袁沃瑾垂下眼眸,面無表情地想。
楚懷瑜見他仍是這般态度,有些生氣,端起案上酒盞一飲而盡,而後當衆揭了他的面紗。
措不及防失去遮擋,袁沃瑾迅速偏過臉,朝着正殿内裡,避開衆人投來的視線,不叫旁人瞧見自己的臉。
楚懷瑜當着文武百官,外臣内戚的面,捏起他的下颌,迫使他轉過臉對上自己的視線,陰郁的眼中透着幾分笑:“姿色不錯,袁大将軍。”
衆臣面色一滞,皆驚于眼中所見。
袁大将軍?哪個袁大将軍?
這中原内外還能有幾個姓袁的大将軍,莫非他就是那偷盜仙草被俘入楚的鄭國大将軍,人稱殺神的袁将軍!
坐在角落裡的尤溫綸淡瞥一眼王座之上,仍是獨自飲酒。
他本該慶幸尉遲睿能保他一命,以讓自己全身而退,此刻見那人人奉之為神祗的人安好無恙地坐在小皇帝身旁,心中卻不是滋味。
論年紀,他當要大出袁沃瑾一年半載,可論戰績,他卻遠不足一個小國将臣,縱是此刻堂中人有坐眼旁觀的,幸災樂禍的,事不關己的,各色各樣的奇異眼神,卻也終究都落在他一人身上,無人在意過,這不可一世的殺神是敗在他楚國尤少将尤溫綸的手裡。
避不開楚懷瑜的手,袁沃瑾半仰着臉怒視着他,恨得咬牙切齒。
他曆經過戰場上腥風血雨的厮殺,熬得過楚國地牢慘無人道的酷刑,禁得住帝王所予至高無上的權力,卻不曾想有朝一日,能被人當衆輕踐至此。
如此奇恥大辱,若不親手刃之,誓不為人!
聽着堂中議論紛紛,楚懷瑜毫不在意,我行我素,道:“此等姿色,折了可惜,不若——納入後宮?”
衆朝臣:“……”
衆朝臣:“……?”
衆朝臣:“……!!!”
能在楚國賀歲朝堂見到聞名久遠的戰場殺神已是奇事,見到猶如鬼魅閻羅的殺神身着一身女裝更是驚奇,此時楚國小皇帝的話卻要更令人震驚。
且不說他能納得下敵國之臣,再不說他要以此方式納他為己用,這鄭國将軍,可是個男人啊!
楚國小皇帝年滿十八不納妃,藏貌美的端王于深宮之中,為端王納妃一事當堂賜出言調笑之人的罪,這種種迹象似乎都開始有迹可循……
衆人不敢想象,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
見宴中的氣氛朝着詭異的氣氛開始發展,尉遲睿立在一側,似乎并無要勸阻小皇帝意思。
楚懷瑜望向宴中:“衆愛卿意下如何?”
衆愛卿:“……”
無人吱聲。
若是往日,内臣們多少還會勸說幾句,但經過此前楊氏族主一事,他們紛紛雙手按膝,似是歎息又是酒鼾,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地飲着酒,不作表态。
無人抗拒的聲令乏味而無趣,楚懷瑜失了興緻,吩咐尉遲睿:“送朕寝宮。”
退殿時,是從金殿側門而出,沒憑着這副樣貌再遭一遍衆人異樣的眼神,袁沃瑾這才找回一絲神智。
士可殺,不可辱,今日之恥,來日必要他百倍奉還!
尉遲睿回到宴中時,楚懷瑜已飲了一整壺酒,急得他忙奪過他手中另一壺酒,湊近他身前:“陛下,您不能再飲了,外臣們都見着呢。”
楚懷瑜半醉半醒地朝着宴中望去,衆人畏懼和忌憚的神色,沒一個順眼的,他坐正姿态,理理自己衣袖,道:“衆愛卿在此慢用,朕要去拜見太後,便不賠各位愛卿了。”
見他起身,衆臣紛紛起身擡袖行禮:“臣等恭送陛下。”
小皇帝出殿後,衆人終是松了一口氣,下了宴,擺脫了宴中的一群大臣,楚懷瑜同樣呼了一口氣。
天色落幕,晚風裹着涼意襲面而來,他清醒了幾分,尉遲睿跟在他身後問道:“陛下要回宮麼?”
他這麼問,便是知道他不會真的去鳳梧宮讨太後的臉色。
楚懷瑜正正衣襟:“去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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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末,西宮遙雪殿。
殿内窗前端坐一人,手執小楷素筆,已于案前默撰了整日的雅集,隔着薄簾,瞧不清他此刻的神色是喜或悲。
簾外一身素色束衣的少年接着禀道:“陛下将那男子……納入了後宮。”
筆尖頓了頓,簾内的人似乎有些詫異,而後卻又若無其事地執筆落字:“陛下還是那般任性。”
言至曹操,曹操即至。
任性的小皇帝從殿外撲進來,撥開站在簾外的人,掀開簾子鑽進案前人的懷裡,同平日裡拒人千裡的小皇帝簡直判若兩人。
素衣少年默默退至一旁,不做幹擾,而後便聽簾内傳來溫潤如玉的關切聲:“陛下這是怎麼了?”
小皇帝聽得他問話,抱住他的腿一聲不吭,男人有些無措地撫着他腦後未束起的發,又追問:“陛下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小皇帝不肯答話,隻管抱着他,男人終是無奈,故作威脅:“陛下若是不說,臣可就逐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