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聲歎息。

悠長而古老，像是工業革命的汽笛穿過火車煙囪裡飄出來的蒸氣，叫醒了剛剛誕生的數字生命。

這聲歎息從海綿寶寶身上的孔洞中穿過，環繞一圈後飄出，再鑽進琴酒的耳道，帶動耳蝸中規律的波動。

派大星把這一聲漫長的歎息歎的幹幹淨淨後，才說：“很高興再次認識你們，容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派大星，是來自比奇堡的無業遊民。我相信之前我的懵懂無知給各位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還望見諒。”

他的語調變得優雅而緩慢，每一個單詞都在他的唇舌間渾圓地滾過，像是皇親國戚在發表什麼重要講話一樣。

琴酒把他薄而淺淡的唇抿的平直而緊繃，甚至染上些幾不可見的血色。

他垂下眼睛，如實記錄了整個服藥過程。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敲打出急促的哒哒聲。

哒哒。

哒。

那是海綿寶寶在用手指敲打着餐盤。

“嘿！派大星！你又變聰明了？”海綿寶寶對此見怪不怪，“那個藥對你起作用了？你甚至不需要把自己的腦袋換成珊瑚。”

海綿寶寶把餐盤遞過去：“來個漢堡？”

派大星曾經擁有過這樣的智慧，在他意外從懸崖上摔下去，摔斷了自己的頭，從邊上找了個珊瑚裝上去之後。

此時，他的大腦裡又裝進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智慧。派大星慢慢地閉上眼睛，再緩緩地睜開。

他伸出手，接過那個接近完滿的漢堡。

海綿寶寶制作的漢堡一直是接近完滿的，像是數學世界中畫出的正圓。

派大星忽視掉琴酒偷偷舉起來錄像的手機，他知道那是琴酒在記錄實驗過程，他并不關心自己的影像是否被留存。

一個粉色的哲學家對黃色的廚師點頭表示感謝：“你做的漢堡一直是那麼的美麗。”

派大星像是在觀察宇宙褶皺般凝視融化的芝士，用他細碎的牙齒解剖漢堡的動作像拆解形而上學命題。

"這片面包胚是柏拉圖的理型世界——看似完美圓形，實則被烤架上焦痕撕開裂縫。生菜葉的褶皺裡藏着赫拉克利特的河流，每一口咀嚼都在證明：人不能兩次品嘗同一片酸黃瓜。"

琴酒拿着手機的手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他眼睛睜大，看着面前新誕生的哲學家剖析着那個漢堡。

"當資本将牛的靈魂壓縮成1.27厘米厚的肉餅，我們吞咽的是物化的勞動時間。"派大星半阖着眼睛，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可為什麼番茄醬的暴力必須沿着肉餅紋路流淌？這難道不是規訓味蕾的微觀權力？"

海綿寶寶隻是笑着咬上自己的那個漢堡：“謝謝你，派大星。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個漢堡！”

琴酒看着兩個人的互動，智者和愚人的對立讓整個海之霸變成了一個空白的盒子，裡面沒有一丁點兒聲音，隻有哲學家的娓娓道來，和稚童的笑聲。

兩者違和但又相融。

派大星咬下了第二口，牙齒穿透漢堡的瞬間，他突然停頓："此刻的'漢堡'已非點餐時的'漢堡'——正如特修斯之船，當第一滴醬汁滴落，它的本質是否開始流失？"琴酒就像是拙劣畫家沒有做好處理的人物，與畫面背景割裂出來，像是一個旁觀者，他手上的手機在隐秘的角度一下一下地閃爍着紅光。琴酒聽到派大星在喃喃自語："或許饑餓才是現象學剩餘..."

派大星吃完了他自己的漢堡，又拿起琴酒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