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幫着守在客廳,等到中午,頭枕着手臂在沙發上睡着了。
正午陽光淌進客廳,程吱在檀香氣息中驚醒。連淮正彎腰為她掖被角,襯衫領口露出鎖骨處猙獰的舊疤。
吱吱睡得不沉,也沒想睡,隻是太累,哭了太久,所以很容易就醒了。
她的視線裡,連淮睡得頭發亂糟糟的,微蹙着眉,正在給她蓋被子。那寬大的棉被,一看就是從卧室裡抱出來的。
吱吱一見他,眼淚就湧了出來,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連淮把棉被壓到她前胸,才發現她醒了,那雙曾經浸過冰的眼睛裡終于有了溫度。
吱吱和他對視着,仿佛過了好幾個小時,終于輕聲叫他:“再不醒,我又要走了。”
他眼尾還凝着宿醉的殷紅,卻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孩子:"這酒喝得值得。"
“我就知道,”她佯作無事,抱着棉被坐起來,“你喝酒,是為了讓我心軟。”
他點頭:“對。”
笑意在臉上綻放。
吱吱昨天沒洗澡,現在洗了澡,換上了幹淨的家居服。
浴室水聲淅瀝時,程吱盯着鏡中浮腫的眼睛。門外傳來碗筷輕碰的聲響,連淮總是這樣,即便發着高燒也要為她溫好早餐牛奶。
連淮在門前經過,叫她準備吃午飯。
“外賣?”
“剛才你洗澡的時候在樓下餐廳叫的餐。”
“你怎麼知道樓下有餐廳?”
“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的大學,家,還有周邊布局,他早就查過。
在她消失的所有時間裡。
"沈清他們...說了什麼?"他突然出現在氤氲水汽裡,潮濕的黑發貼在額角。
程吱轉身時浴袍帶子掃過琉璃台,苦橙香在空氣中炸開:"沒說什麼,我也買了苦橙花的洗發水和沐浴液,但是好奇怪,都不是你身上的味道了。"
連淮的喉結輕輕滾動,擡手将她發梢的水珠拂去:"吱吱,苦橙花的花期很長。"
他冰涼的掌心貼着她後頸,像十六歲的少年,少年用浸着苦橙香氣的手指為她别起碎發。
他說:"等春天來,我帶姐姐看永不凋零的苦橙。"
"我不知道,自己會離開這麼久。"他的聲音像浸了雨水的宣紙,在暮色中洇開細密的紋路。程吱望着他頸側随吞咽起伏的筋脈,如今想來分明是自殘的齒痕。
他用最簡單的“離開”來形容,淡化了全部在他身上發生的痛苦。
她将掌心按在冰涼的門把手上,金屬紋路印出交錯的命運線:"隻要不是躲我..."尾音消融在驟然響起的挂鐘聲裡。老式座鐘的銅擺晃過十二下,震得水晶吊燈簌簌落灰。
隔着門框投下的菱形光區,連淮的影子正緩緩蠶食她的輪廓。當他俯身時,程吱聞見苦橙與血鏽交織的氣息。
她終于明白了這是經年累月的藥液浸泡出的體香。
難怪她一直苦尋不到。
"你過去把我當什麼?"問題懸在浮塵中震顫。
他的拇指突然撫過她眼尾,那裡凝着将落未落的淚:"繼母帶來的漂亮姐姐。"
程吱的淚水終于墜在他發旋,那裡有根早生的白發,銀絲纏着青灰的發茬,仿佛命運早早寫下的判詞。她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混着藥瓶滾動的脆響:"現在呢?"
"我愛的女人。"
連淮用染血的唇碰了碰她顫抖的手腕,這個未完成的吻比任何誓言都滾燙。玄關處的雛菊突然被晚風吹散,白色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像一場寂靜的雪崩。
“不止過去,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