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料到會突然下暴雪。

深夜。

林菁縮在床的最邊緣，聽着浴室傳來的水聲。玻璃映出模糊的影子。

水聲停了。宋渝走出來，發梢還滴着水，身上嚴嚴實實地裹着酒店浴袍，連領口都系到最上面。

玫瑰色的燈光早被關掉，但窗外雪光映進來，反而給一切蒙上更微妙的亮度。

“你今天演講時說的門…”林菁猶豫了一下，“是指什麼？”

“隻是随便選的比喻。”宋渝淡淡道。

“茶，”她看着桌上冷掉的茶水，“茶包帶了嗎？”

“帶了。”林菁起身，“水涼了，我去重新燒水。”

宋渝"嗯"了一聲，目光卻追着她的背影。水壺開始發出細微的嗡鳴時，她看見林菁從包裡掏出那個小布包，裡面裝着曬幹的玫瑰和茉莉。

宋渝嗜甜，她特意放了兩勺蜂蜜。

熱水沖進杯子的瞬間，花香混着蒸汽騰起，在兩人之間織成一道朦胧的簾。宋渝接過杯子，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掌心，恰到好處的燙。

她低頭喝了一口。

确實很甜。

宋渝一口接一口，直到杯底剩下幾片泡發的花瓣。

“不難喝吧？”

“嗯，”宋渝把杯子放在桌上，發出輕輕的磕碰聲，“比上次好多了。"

擦幹頭發後，宋渝的手摸向燈的開關，“關燈了。”她說。

黑暗籠罩下來。林菁聽見被子窸窣的聲音，聞到很淡的薄荷香。

她們第一次同床共寝。

林菁心裡莫名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轉過身看宋渝。

宋渝靠在床頭，手機屏幕的光映着她的側臉。

她記得，宋渝不喜歡和别人近距離接觸。

“怎麼了？”宋渝察覺到她的注視，看了她眼。

林菁朝宋渝那邊蹭了蹭，直到她的手機屏幕能照亮林菁的半邊臉。

“看你。”一股清香在她們之間彌漫，林菁道，“玩遊戲。”

宋渝的手指頓了頓，屏幕上彈出提示框：[面包店已建成！居民幸福度+5]。

注意到宋渝忽然的停頓，林菁擡頭，宋渝的發蹭過她的臉頰。林菁慌忙直起身子，往另一側挪了挪。她動作太急，手肘不小心撞到床頭櫃，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抱歉，"林菁的聲音有些發緊，"我...我有點困了。"

她迅速躺下，背對着宋渝，把被子拉到下巴處。

房間裡一時隻剩下遊戲的背景音樂，歡快的旋律此刻顯得格外突兀。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林菁解鎖手機。

是宋渝的消息。

她發了個鍊接。

同桌：＊邀您一起玩《夢語莊園》＊

遊戲邀請的界面泛着柔和的藍光，映着她微微發燙的臉頰。

“我的莊園缺個畫館老闆。”宋渝忽然開口，眼睛仍盯着屏幕。

接着，遊戲裡“叮咚——”一聲脆響。

[系統提示：“精靈”接受了“宋”的邀請，親密值+10。]

_

宋渝一直沒有睡着。

窗外的風雪漸漸小了。

林菁輕輕翻了個身，動作幅度很小，像是怕吵醒她。

宋渝料到她也沒睡着。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暖氣運作的嗡鳴蓋過。

“你的小名為什麼……”宋渝突然開口，她轉過身來，“叫‘精靈’？”

黑暗裡，林菁的眼睛映着窗外偶爾閃過的光，像是盛着雪夜的碎片。

她忽然垂眼。

“我小時候喜歡拍照。小時候..."她的手指輕輕揪着被角，"爸爸總愛翻相冊考我認人。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我都能一眼認出來。”

暖氣發出輕微的"咔嗒"聲。林菁的聲音更輕了：“可每次翻到我的照片，我都會指着自己喊'精靈'。”

“爸爸笑着說‘這是林菁不是精靈——’，但我始終改不過來，久而久之就叫習慣了。”

窗外，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痕。

"很适合你。"宋渝突然說。

枕邊人的輕語讓她怔愣。

“…什麼？”

“沒什麼。”

林菁扣着被子的布料。“我想聽聽你小時候的事…關于你的以前。”

宋渝的睫毛輕顫。那一刻，心髒像是被有力的大手攥住，緊得發疼。

最終，她隻是輕歎：“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趕早班車——”

宋渝話落的瞬間，遠處的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絢爛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兩人的被褥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彩影。

緊接着，是無數炸開的煙花。

她們齊齊看向窗外，窗簾沒拉嚴，露出一點縫隙，剛好能看見絢爛的煙花。

枕邊的手機震動不停。

2023年來了。

林菁突然發現宋渝在看她。不是平日那種漫不經心的掃視，而是專注的，近乎貪婪的凝視，仿佛要把她的輪廓刻進虹膜裡。煙花明滅間，她看見宋渝的嘴唇動了動。

“我小時候...”宋渝的聲音被煙花的轟鳴吞沒大半，“養過一條金魚。”

林菁屏住呼吸。

“它總愛撞魚缸。”宋渝的手指在杯沿畫着圈，“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淹沒了後半句。

“什麼？”林菁不自覺地前傾。

宋渝忽然住了口。

“睡吧。”她輕輕落下一句，手指無意識摩挲着左手腕，轉過身不再言語。

林菁沒有追問。

她輕輕躺下。

“宋渝——”林菁說。

“新年快樂。”

一切都會好的。

窗外，新年的煙花此起彼伏。而房間裡，兩顆心在黑暗中的跳動聲，比任何煙花都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