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一站一坐。
林子風今日穿的一身暗紅,此刻安靜坐在那,更是襯得他膚白乖巧。
他此時垂着頭,看起來倒像是有幾分醉酒的模樣。
很小聲的敲門聲短促響起,像是怕打擾了屋中人。
沈卿塵轉身,衣袍都快被拉直,他順着衣袍回頭,這才發現自己衣袍被床邊依舊垂着頭的人拽住。
林子風活了兩世,都從未幹過如此幼稚之事。
他實在是說不出口類似“不許走”這種話。
可今日,他是不會讓沈卿塵離開這間房的!
絕不允許!
“有人敲門,我去看看。”
林子風細聽,這才發現确實有敲門聲,這才松了手。
是有人送來了醒酒湯。
沈卿塵将醒酒湯端來這一路,林子風的視線,就随着他的身形移動。
直到勺子到了嘴邊,嘴唇被沾濕,林子風嘗到了醒酒湯的味道,他這才開口:“我沒喝醉。”
并未做勉強,碗被放于一旁。
林子風看到對方走到矮榻旁,拿了一方布帛,放進盆裡浸濕,走回來,彎下腰,接着溫熱的布帛落到了林子風臉上。
林子風看着面前的人近在咫尺的臉,腦海裡卻是他和宋懷安他們在一起時的模樣。
誰都可以靠近,和誰都可以成為朋友。
也,對誰都好。
這就是他的師兄。
他都說了沒喝多,他沒醉,對方還堅持照顧他。
沈卿塵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卻依然可以因為給不相識的人看病,踏足這裡。
也能以為不想讓對方落了臉面,所以留下接受謝意。
都不是個多熟識的人。
所以,此刻能因為他的醉酒留下,也變得格外合理。
可他的醉酒是假的。
臉頰被拇指撫過的觸感讓林子風回神,大掌帶着拇指沿臉頰而過,停留在下巴,捏住,輕擡。
“怎麼想起來喝花酒?”
是作為師兄對師弟的關心。
林子風不想說假話騙他,撇開眼,便沒做聲。
“花酒好喝麼?”
拇指按了按濕潤的嘴唇。
還關心他喝酒的口感,多貼心。
可是:“不好喝。”
這裡的酒,甚至及不上中州釀酒的大作坊,賺黑心錢。
門似乎被打開了,不停有人進進出出,像是提着重物。
隐約間,林子風聽見了水聲,一桶又一桶。
兩人的距離越發近了,對方似乎要說什麼,林子風靜靜等待。
卻等來對方腦袋在自己脖頸杵着不動了,不知道在幹什麼。
直到另一邊的脖子被細細擦拭,被輕輕按上了頸動脈。
林子風這才不滿的将對方的手拿開,沒人會喜歡被人控制住自己脈門。
外面動靜停歇,傳來門被重新關上的聲音。
腰帶被解開的時候,林子風有一瞬間的茫然。
直到腰封被扔到地上,外衣滑落了肩膀。
為何還要脫他衣裳?
“師兄?”
“一身不屬于你的味道,洗洗。”
林子風是知道沈卿塵喜潔,有時甚至會有些過。
所以他也很配合:“好,我可以自……”己來。
???
可他從不知道他這師兄會力氣大到讓他毫無反抗的餘地。
“噗通”一聲,林子風被一路抱着直接扔進了水裡。
他雖最近是在學凫水,可壓根都還沒學會!
遇水便沉,落水便嗆,又是熟悉的窒息感……
驚吓、掙紮、恐慌、難過……
忽然摸到一物,仿佛救命稻草。
林子風攀上去,露出腦袋感覺水都要嗆進肺裡。
他這才發現,四周霧氣缭繞,這是方浴池,粗略估計能容七八人共浴。
而他攀着的也不是什麼東西,而是沈卿塵。
視線透過從睫毛落下的水珠對上。
林子風一雙眼睛怒氣都要溢出來。
他幼時被養母趕出門,在大雪紛飛的冬日無處可去,隻能翻牆去到鄰居的牛棚裡,和牛崽子們擠在一起,他沒有生氣。
被當做兄長的林強賣了,被當做傻子、錢袋子,他沒有動氣。
被自己當做是朋友的人設計,将自己當做物件送給有權勢的人交換利益,他沒有生氣。
被人占據了本來的位置和人生,他沒有生氣。
他的親身哥哥、妹妹,為了原本的外人站在他對立面,來厭惡他、針對他,他也未曾動氣。
甚至親生父母拒不承認……
他都沒有生氣。
他甚至還能給他們所有人,找到合适的理由,隻是那些理由裡面,沒一個能是因為他林子風。
可這次,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氣,氣得眼睛都有點泛酸。
他原本以為自己百毒不侵的。
可沈卿塵明明知道的,知道他畏水!
林子風張口欲言,可他從未斥責過人,盛怒之下,竟不知該如何表達。
“抱歉,手滑了。”
眼角被擦了擦,下巴有水滑落。
沈卿塵才不會手滑,他從來不會有這種失誤,況且,他分明是将自己抛進來的。
林子風嘗試站起來,才發現這裡水并不深。
所幸他掙紮下已經到了這屋子般大的浴池邊緣。
他沉默的退到池壁回身,頭發貼在臉上,平複了呼吸,濕淋淋的扶着濕滑的邊緣準備往回走。
至少現在,他是一點都不想看到沈卿塵。
隻是他還沒邁出兩步,就被按在了浴池邊,被翻過了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