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莊村一案經過刑部的審訊,從拐賣孩童的案件牽扯出該村以活孩殉葬的舊風俗,這次刑部與大理寺聯手破獲這樁重大案件,震驚了朝野。
案情讓京城中有孩子的人家心驚動魄,從京中孩子失蹤,到婦人被破腹取子,再到牽扯殉葬之事,随着更多線索浮出,案件越發的迷離,當今下令徹查,此乃後事。
戶部尚書劉大人家唯一獨孫,尤為慶幸,親自備下厚禮上門感謝蘇子銳不提。
黑壓壓的天空驟然橫劈一道閃電,豆大的雨點如打翻簸箕般傾斜而下,打在地上濺起水珠與塵埃,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大街上很快失了剛才的熱鬧。
很有先見之明的阿若慢條斯理地打開油紙傘,在一衆匆忙的行人中悠閑漫步的她分外打眼。
“這種天氣就應該在家躺着嘛,吃什麼麻油烤雞呢?小菜心真是,又不是懷孕的婦人,怎麼口味說變就變?”想到來葵水在家躺着嗷嗷叫疼的彩心,阿若頗為無語。
她就是葵水剛走了行動自如心情好,不然怎麼也不會跑這一趟來哄那個一看就是想偷懶撒嬌的女人。
唉,家有這麼個女人,還是個美人,她能怎麼辦,寵着呗。
念念叨叨地慢慢走着,忽然一抹眼熟的身影跑來,阿若眼疾手快地拉着人,“陳長生!你個笨蛋,這麼大的雨不會躲一下嗎?”
被雨點打得半濕的少年怯怯地擡眼看了她一下,低頭抱緊了懷中的書本,“若,若姐。”
“等下,你臉怎麼了?”阿若伸手擡起他的臉,少年清秀的臉頰一抹突兀的青紫,“又被周淮謹那幾個小子揍了?”
“沒,沒事的。”陳長生推開她的手,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今天這種小傷他壓根看不上。
阿若說不出揍回去的話,畢竟他所在的私塾裡那幾個小霸王都是有背景的,萬一得罪狠了,很可能會毀掉他的将來。隻是,老是這樣挨打也不是辦法,阿若揉了揉他的臉蛋,心疼地道,“什麼沒事,都青了,你奶奶看到可心疼了,回去找宋大娘抹點藥。下次那些小子再找你麻煩,你就找個人多的地方大喊。”
“知道的。”陳長生腼腆一笑,明眸裡頭有抹狡黠的笑意,“他們現在還被老師罰抄書呢。”
“哎喲,長進了呀。”阿若最看不慣那種吃悶虧的人,揉揉他的頭,看到他肩頭的衣衫已濕,把傘塞過去,“拿着,考試快到了,别生病了。”
“那,阿姐呢。”陳長生也不敢拿自己開玩笑,隻是擔心奶奶這樣大雨還出去才想趕回去攔着。隻是,他拿走了傘讓阿若淋了雨也不行啊。拿着傘,陳長生躊躇着問,“一起回去吧。”
“我還要給你菜心姐買烤雞呢,你先回去,不要讓奶奶擔心了。店就在前面了,等我買完說不準都停雨了。”阿若不容他拒絕,拿手擋雨直接跑向前方的茶館。
少年抿了抿唇,看着跟他一般單薄的身影進了茶館,才打着傘轉身離開。
打包了兩份烤雞,阿若踏出茶館門口,發現還在下着大雨,隻能站到門口一邊去等了。
沒多久,一抹青色身影從茶館漫步出來,視線觸及她愣了一下,腳步一頓停在她身邊。
“蘇大人,這麼巧啊?”阿若有點意外,綻笑指着屋檐滴落的雨點,“你也沒帶傘?”
蘇子銳神色自若地點點頭,目不斜視地負手站到邊上,與她之間猶有小臂的距離。此刻路上人不多,茶館内的人因着這場雨也很少離開的,兩人站在門邊也沒有很突兀。
“對了,謝謝你幫娴姐姐找到兇手,讓她得以安息。”阿若想起之前伏法的人,真誠地道謝。
案子審判完後,牛家莊村的村長已經伏法,王家的慘案也得以破了。事情确實跟白勇說的差不多,隻是劉尚書的孫子被他送進芙蓉樓後,恰好被從後門上門求香的王晨看到了。将為人父的他動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把那孩子偷偷帶走藏在幹枯的井中。
祭品被截,兇手追查後憤而殺了王晨妻子,還取走她腹中孩子以警示。見王晨頂着悲痛不肯把孩子還回去,兇手還特意派人以葡萄提醒他。可惜那串葡萄被幾個孩子誤打誤撞地拿了出來,惹得阿若和蘇子銳發現了被藏起來的孩子,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多虧了大人,王夫子的罪名也得以洗清,隻可惜他們都不在了。”王晨的兄弟早前便趕到了京城,把孩子接走了,也算是他們夫妻在天有靈庇佑了這個孩子。
阿若歎口氣,對世間無常有種無力的感歎。明明是那麼好的人,差點就蒙受不白之冤而死……一個善念,賠上了妻兒及自己的命,若真有天道,為何不佑好人?
“不用謝我,抓拿犯人歸案本就是我們的職責。隻是,這事的幕後之人依然沒有頭緒。”蘇子銳追查之後也隻查到牛家莊村隐秘的殉葬習俗,至于族長為何要弄個婚禮,卻沒有個合理的解釋。他隐約覺得此事很可能涉及一些禁術,但目前也沒什麼頭緒。還有芙蓉樓,歡娘隻說是受人所托照顧孩子幾天,不知道内情,樓子後頭有不少貴人撐腰,這次基本動不了她們。
“無論如何,殺害她的人還是找到了。”京城的案子哪一個不是背後牽扯甚多,後面各方勢力趁機角逐?阿若沒奢望能挖掘出什麼,她從頭到尾都隻希望找到殺害淑娴的人并讓他伏法而已。
她隻是個平民,沒有任何背景和勢力去窮根究底。再者,梁淑娴也不過是兇手威脅王晨的手段,隻是個不走運的受害人。所以能有這樣的結果,已屬難得。
“其他的,留給時間吧。隻要做過,總有破綻的。”
略意外地瞥了她一眼,蘇子銳還以為她會不依不饒地問個水落石出,畢竟這案子她甯願多次犯險也要插手。
“說起來,我還是蘇大人你的救命恩人呢。”阿若丢開低落,笑嘻嘻地道,“這你可不能忘。”
“我也救過你。”蘇子銳提醒道,要不是他,她還有命在這索他的恩情?“還是你忘了我們刑部返的十兩?”
為着這十兩銀子,陳老那詭異的眼神鎖了他兩天……蘇子銳想起就冷了臉色。
“蘇大人,你可是官啊,”阿若如今一點也不怕他的臉色,義正辭嚴,“你救我不是情理之中嗎?我一個良民,反過來救你才是大恩。”
蘇子銳一窒,仿佛不知道該怎樣反駁。
“我可是拼了命從水裡救你上來,而且還給你急救。”她可是從水底撈起他的,阿若掰着指頭道。
蘇子銳懶得跟她逐件事計較,點點雨滴打在他的肩膀上,青色的外衫很快有了斑駁的水迹。
别人欠了她讓阿若心情大好,眼尖地看到他肩膀的水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蘇大人,你站過來一點吧。”
蘇子銳扭頭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不用了。”
阿若略尴尬,垂手抓了抓身側的裙子,有點不習慣,暗道他該不會那麼小氣吧?索性幹笑着道,“蘇大人,你不用擔心,光天化日,你走近兩步我也不會趁機輕薄你的。”
蘇子銳輕聲嗤笑,“就你?算了吧。”
“什麼呀,你看你衣服都濕掉了。”阿若忍不住伸手過去指了指他被雨打濕的肩頭。
仿佛被吓了一跳,蘇子銳蓦地抓着她的手,下意識側身後傾,雨水飄進衣領,一陣冰涼。
手背傳來的溫熱過于突兀,阿若一愣,他的手骨相極好,略嫌白皙,手指卻有着粗繭,與看上去的柔弱細長截然不同。
一時間,她沒注意到兩人靠得有點近,隻覺得他的反應有點異常,“蘇大人?”
“沒事。”掌心的微涼與他本身的溫度相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想起陳老那眼神,蘇子銳一陣氣悶。
放開她的手,示意她站後一點,他語調略快,“你别站過來,當心被打濕。我還有急事,便先走了。”
說罷,人已經邁步離開。阿若眨眨眼,伸手接了下雨滴,“雨是小了但還沒停呢,有這麼急嗎?”
莫不是被她吓跑了?搖搖頭,阿若覺得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欠個恩情嗎?又沒要他馬上還。
“诶?蘇大人走了?”茶館的小厮拿着靛藍的油紙傘走了出來,“他的傘怎麼放在門邊沒拿”
阿若眨眨眼,什麼事這麼急連傘都忘記了?不過他既然有傘,幹嘛還在門口躲雨啊?
指了指蘇子銳離開的方向,她有點納悶地道,“可能有急事吧。”
小厮搖搖頭,表示不理解,“對了,阿若姑娘,要不我讓掌櫃借個傘給你?這麻油烤雞冷了就不好吃了。你改天讓戲子張帶回來就行。”
“真的?太謝謝~”阿若驚喜地點頭,把剛才的疑惑全丢開,她聞着麻油烤雞的味道已經餓了。
京城不乏達官貴人的隐秘案件,城中百姓對這些大案的接受力也越發的強大,一段時日以後對這樁事也慢慢淡忘。今日,常駐西北的定北侯奉召回京,街頭巷尾都在說這位的事迹,又掀起一股新的熱鬧風潮。
好不容易忙完了瑣事,北裡難得逮到了得了空的蘇子銳,一同走在繁華的街上巡視。看着街道上祥和熱鬧的景象,北裡有點感慨,“自打定北侯回來的消息傳開了,這京中的百姓都快忘記之前發生什麼事了。那些貴女們這幾日跑玉雕樓和紅顔閣都勤快了,紛紛置裝,就打算在接風宴上能跟定北侯偶遇一番。”
玉雕樓與紅顔閣是京中有名的玉器飾品和胭脂水粉售賣點,從來都受京中女子青睐,但最近生意特别好,自然就是跟那位京城四子之一的定北侯相關了。
“這兩處的生意素來不錯,你怎麼就斷定跟定北侯有關?”蘇子銳難得有心情跟他聊這些閑事,淡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