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叫花子率先叫出聲來,人群裡鬧成一團,還有人作勢便要跑。
葉韶蹙了蹙眉,随即落于人群中,夜行鬼魅一般迅速遊走,點穴定住了所有人,還往最開始鬼叫那位頭上來了個爆栗。“沒禮貌,怎麼也該叫聲仙女。”
叫花子們見她生得俏麗,還這般身手,一時皆呆若木雞。
“你來說,怎麼回事?”葉韶随手指了一人,問他道。
“他、那個老癞子,搶吃的搶人碗裡來了,大夥本就沒讨來多少,氣不過,這才揍他……”
這家夥面色尚算幹淨,講起話來眉飛色舞,不住地給葉韶使眼色。
聞言,葉韶順着他轉眼睛的方向看去。
那挨揍的老叫花子正仰着臉在她背後傻樂。
他頂着一頭雞窩般的蓬亂頭發,雜草般胡須編成了毛毛剌剌的小辮兒,像是浸過什麼湯水般又油又亮。一身破爛闆結的衣服,有些地方還在反光。
這樣的天氣,剛被暴揍又出了一身汗,氣味自然難聞,實在比四周的小叫花子們邋遢百倍不止。
葉韶兩眼一黑,連忙離他遠了些。
“跟個傻乎乎的老人家計較什麼,都散了吧。”葉韶解了這些人的穴,還随手抛出些銅闆,叫花子們各自搶到銅闆,歡呼着作鳥獸散了。
葉韶正欲稍稍關切那老叫花子,他卻猛地竄出,沖向了歪脖子樹。一把奪走樹下的油紙包後,老叫花子溜進夜色裡不見了。
猝不及防。
葉韶:“……”
怎麼泥鳅一般。葉韶想。
這老賊還是個慣犯!怪不得挨打。葉韶想。
她也還餓着呢!專程帶着酥餅來!沒準備給人的!葉韶怒。
一時間,葉韶氣得不輕。“啪”的一下,手中的火花熄滅了。
再回住處時,葉韶徑直闖入宋禹樓房間,大有不吐不快之感。然,方一踏進,卻瞬間啞火。
宋禹樓在泡澡。
水霧缭繞間,有幽幽的松竹香氣彌散而來,葉韶登時腳下驟停。
“阿、阿韶?”
浴桶雖位于屏風後,算是已将兩人隔開,宋禹樓卻實打實的慌亂。
“無事,你先忙。”葉韶努力憋着笑,繼而雲淡風輕地退了出去。
今晨,她醒來時宋禹樓照舊早已出門,看樣子,今日也是一無所獲的一天。
葉韶突然回想起錢袋還在宋禹樓屋裡,便再次推門而入,徑自取走桌案上的錢袋。無疑,宋禹樓又是一陣慌亂。
錢袋是葉韶出門前放至宋禹樓房間桌案上的,就那樣大剌剌地擺着,似在宣告主人并未離去。保險起見,她還破天方地留下張字條——出門玩,子夜前必回。
此時,字條早已被收走了。
葉韶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傻氣。但沒關系,反正,宋禹樓也傻氣。
關于葉韶去了何處“玩”,宋禹樓并未過問,隻在她說餓之後不久,端給她一碗面來。
葉韶往面裡添了些小菜,問道:“宅子裡這樣暗,人都去哪裡了?常風呢?”她回來時便覺察此處少了許多人氣。
“我讓他們回長奕門了。”宋禹樓垂下眸光,頓了頓,又道:“人再多,也抓不住師父,久留無益。”
“哦。”聽得這裡再無旁人,葉韶索性挽起了衣袖。
沐浴後的宋禹樓透顯出溫潤瓷色,他凝望着面前吃得正歡的葉韶,綻出淡淡笑意。
“那這面,你做的?”也不等宋禹樓作答,葉韶便又喜道:“味道不錯,少主好手藝。”
宋禹樓有些不好意思,心底卻十足竊喜。
待填飽了肚子,回屋對鏡洗漱時,葉韶才憶起自己頭上那支燕銜梨花钗遺失了,心下惋惜,也知隻能明日再去歪脖子樹下找找。
這些時日,葉韶未再易容,鏡中人顔色如舊,绛衣染塵。
想到她這般披頭散發地回來,宋禹樓竟能一句不問,葉韶拿着青鹽的手蓦地一頓。
她心緒不甚明朗,下意識再去到宋禹樓房間。宋禹樓早已換好寝衣,卻仍于案前提筆疾書,頗為專注。
見葉韶進屋,他适時停了筆。
“要是不方便我這就回去。”葉韶玩味地笑了笑。
宋禹樓輕輕搖頭,繼而認真道:“《天下英雄千萬秘笈鑒》确是長奕門不外傳之物。其中所書于行走江湖大有裨益,阿韶若想看,我默給你便是。”
“哦。”恍然間,若清風明月招徕,葉韶心頭一緊。
她不動聲色,隻默默吹滅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