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頤醒來時見宋南錦正睜眼發呆,有些訝異:“你怎麼沒去處理政事?”
這人眼中可謂是從無假期,唯愛禦書房,勞模典範。
宋南錦不答反問:“一般這種時候,你們都是怎麼做的?”
裴頤想了一下還在裴府時,“小時候常去親戚家串門,逢人就跪。長大一點便是和二姐出去耍,不過要過幾日集市上才會熱鬧起來,今日都在家樂呵,街上冷清着呢。還也可能去郊外清淨清淨。”其實更多時候是和宋南禮待在一塊。
聽起來挺無趣的,宋南錦又想了想從前陪裴頤上街的日子,好像也沒那麼無趣。但言問容很少上街——每有節日她總是很容易想起言問容,她對節日的所有印象都與言問容有關。他總是會十分精神、清爽歡樂地出現在她面前,給她一些禮物和祝福。
可她昨日似乎忘了想起他,原來已經快七年了,距離那次元宵日已經這麼久。向前看,要一直向前看,這是言問容一直教她的,眼下的痛苦低迷總會過去。
她一直做得很好,一直在不停地向前,可是言問容還留在原地,死在十八歲,再也不會向前。
她對言問容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不似和裴頤這般跌宕起伏,會有欣喜和期待。但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那樣自然,回想到這,她又漸漸和解了,同裴頤和宋南禮那種若無旁人的氛圍。
日積月累的感情,都有其特殊之處。
但還是不爽。
裴頤也在發呆,他想起了去年的江虞知和孟子歌,又想起去年這時還鮮活的秦臻。每當這時,他就開始懊悔,秦臻何其無辜,他從沒走進宋南錦心中,卻賠上了一條命。
但如果秦臻還活着,還活着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一樣的傷心。
宋南錦這個女人真是造孽啊,他不禁想着,他以後會不會也如秦臻一般傷心的時刻。
應該會有的吧,畢竟是和宋南錦談戀愛。
宮中禁煙,但聞飛躺在屋頂上瞧見院子裡冒了些煙,她在空中輕點幾步,落在院中。聞伶正在燒東西,瞧見她來了,便道:“從前顧玉棠寫的一些東西,我悄悄收起來了。”
聞伶親手殺了這個男子,代價是再也忘不了他。她并不後悔,忠心甚于情愛,顧玉棠也從沒喜歡過她。
燒了這些遺物,不能證明什麼,也抹不去什麼。
但重新開始吧,一切都。
聞伶處理完,道:“走,陛下休息金吾衛可不能休息。”
聞飛看着她堅挺的背影,什麼也沒說,隻跟在後面。
慈甯宮的樹下堆了一個雪人,太後殿下親手堆的。他想,宋拂死了幾年來着——好吧,其實他記得很清楚,宋拂死了三年又三月。
宋拂死了,最傷心的人是他,最不傷心的人也是他。宋拂死了好啊,從此永遠隻活在他想象中,永遠隻對他笑,會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而不是活着的宋拂,看他的眼神從懷念到譏诮,他當然可以演得很好,但他想打破,打破宋拂眼中的謝飛雁。下場便是,宋拂把他當王辛之,卻再也不理他了。
可是宋拂活着,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平靜地看着他,不夾雜任何情緒,同宋南錦一般,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而不是一個物體。
作為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竟然隻有李聞秋把他當作男子看,何其寂寞。
他又問桑合:“聽說李聞秋回來了?”
桑合答:“是,陛下特許的。”他看了看太後臉色,又道,“王爺搬回王爺府了,和李大人府上離得近,倆人近來關系融洽。”
在新歲初始,有人在想念死人,有人在盼望人死。
裴頌照例去寺中祈福,顯然佛祖繁忙無暇顧及她的願望。言問期在一旁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約莫十歲,生得玉雪可愛,“哥哥,你同阿嬸是什麼關系呀?”
言問期摸着她的腦袋:“小孩别問這麼多。”
小姑娘撅嘴,跑向裴頌,抱着她的大腿:“阿嬸,你好久沒來看雲淨了。”
裴頌低身,笑着捏她的臉:“阿嬸最近忙,過段時間要出京一趟,可能很久都不能來看你,你要乖乖聽住持的話。”
雲淨似懂非懂:“雲淨會很想您的。”
待出寺廟後,言問期道:“從沒發現你這麼喜愛小孩子。”
裴頌已然學會新的方式,便是無視。
他便道:“雲淨長得同我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