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擺輕條,吹濕粉面。
五城兵馬司都指揮陸展元近日運交華蓋,前番受命去京營緝捕時楓,不但人沒抓到,自己小命差點歸西,連帶着辜負美人斷腸。
手下看守西門的城門郎,經過嚴刑拷打審問,所有罪名供認不諱,順便還抖落出關于他的斑斑劣迹,唯獨卻沒有指認時楓。
更要命的是,大理寺卿反咬一口,非說他手裡的緝捕令系僞造,而劉府尹也适時隐匿遁走,躲進衙門一言不發。
為此他爹兵部尚書陸能大發雷霆,不但不肯出面幫他擺平,還發一紙調令打發他頂替城門郎看守西門,要他“戴罪立功”。
數罪并罰,令他十分頭疼,滿腔業火憋悶在心,無處發洩,直燒得他腹内滋生邪欲,恨不得抓幾個小兵淬火。
恰時節,聞聽樓下人聲曉動。
陸展元掀開簾子向車内望去,但見一位窈窕婦人,雲鬓飄蕭綠,花顔旖旎紅,正沖他嫣然一笑。
霎時間,渾身骨頭酥軟。
他咂麼咂麼嘴巴,強忍橫流口涎,故意粗着嗓子道:“小娘子有何訴求?”
旁邊老妪搶着答道:“官爺行行好,老婆子一家出城燒香拜神,一定趕在夕食前回城,絕不給官爺添堵。”
陸展元瞟了一眼老妪,黑臉斥道:“誰問你了?讓這位小娘子說!”
見對方氣勢咄咄逼人,婦人偏頭望向老妪,眼神充滿無助。
老妪握住婦人的手,悄悄地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害怕,盡管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婦人定了定神,蔥指理了理雲鬓,朱唇素指一抹勻,點頭微微示意,讨好似的回道:“大官人有所不知。小女子命薄,二八年華嫁了一戶好人家,可惜郎君英年早逝,留下小女子獨守空閨。不怕大官人笑話,此行我娘帶我出來,為求一注‘姻緣簽’,以解後半生孤獨寂寞之苦。還請大官人開恩,放行小女子前去祈福,得覓良人相伴。”
說着,手裡帕子一揚,扇起一陣脂粉香風。
那股子香風迷了陸展元的眼,他一把扯住帕子,滿眼彌漫欲望,“燒香拜神,求簽問蔔,怎能求來姻緣,全系臭道士們的一派胡言。”
這邊婦人扯着帕子另一頭,也不知該不該松手,“那依大官人來看,小女子該如何求得良緣?”
螓首微颔,蔥指弄羞,明眸流轉,扭扭捏捏拉扯幾個來回,哪裡扯得動他?終是将那帕子随手一丢,正甩到陸展元的黑臉上,撲了他一臉的脂粉氣。
陸展元抹了把臉,将帕子攥在手裡,鼻子嗅了嗅,咧嘴嘿嘿一笑,起手拍了拍車廂,命令道:“下車,讓本将軍親自教給你些姻緣嫁娶的大道理。”
一聽對方要她下車,婦人頓時慌了手腳,急道:“大官人有話就在這裡說吧,小女子乃寡婦,不方便抛頭露面。”
老妪也跟着求情:“官老爺這是要幹啥?我兒媳可是清白人家,寡婦門前是非多,若是被人看見了,可不止要說啥狗屁倒竈的糟心話呢。”
見婆媳二人苦苦哀求,陸展元心裡反倒石頭落地。倘若一經問就上鈎,必是對他有所企圖,“仙人跳”不都是這樣嘛。
他交叉雙臂,黝黑面頰阗滿色心,“本将軍出于慈悲,欲挽救小娘子出泥淖,你們怎還不領情?”
擠眉弄眼地暗示:“學完本将軍的大道理,就讓你們娘倆出城。”
又黑着面頰威脅道:“倘若不聽話,立即捉去大牢審訊,出城燒什麼香拜什麼神,分明是個女暗探。”
金甲将軍,高高在上,強逼女子。五城兵馬司多纨绔子弟,頑劣事迹傳遍街巷,婦孺皆知。這世道,讓人無法安然過活。然而,天下苦命女子多矣,豈又隻得她一個?
婦人沒得辦法,對她娘凄然一笑,“娘啊,兒媳難盡孝,還請娘寬恕。”
說完,扭頭決絕走下馬車。留下老妪與管家婆子哭作一團。
守衛士兵冷眼望着衆生相,扶着手裡的大刀,默默返回城樓崗位。
陰雨打葉,風号啼略。
那婦人扭捏跟随陸展元,一路趸至樹林深處。老樹枝葉盛茂,遮陽避雨,并未多少潮濕。
終究是為了避嫌,才沒敢登上城門樓辦事——陸展元也确實不在乎,他爹乃二品兵部尚書,縱橫天下,獨攬大權。隻是凡事不可矯枉過正,太過恣意妄為,傳出去臉面不光彩。
僅此而已。
陸展元尋了一處幹淨地界,像狗兒進了窩,柔軟的落葉蹭兩下靴底的污泥,抖抖披風袍子,伸出兩手就去抓婦人的腰肢。婦人尖叫着躲避,向前一出溜,被陸展元摟着身子抹了一把下腹。
軟肉光滑細膩,掌心觸感柔順,陸展元腹内頓時邪火上竄,恨不得将那婦人一口吃掉。
“大官人猴急什麼?小女子縱是逃不掉了,不若大官人先寬衣解帶,也好盡情享受。”
婦人躲到樹後,露出半身倩影,猶抱琵琶半遮面。
陸展元被婦人撩得抓耳撓腮,三下兩下脫掉金甲披風,閉着眼睛解褲帶,嘴裡說着:“小娘子,算你識相。跟了本将軍,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話未說完,突然“轟隆”一聲,腦門遭巨石砸頂,他伸手一摸,鮮血淋漓。
兩眼霎時發昏發黑,耳旁缭繞婦人陰測測的笑聲,分明是個男人。
“大官人的大道理,小女子醍醐灌頂,永生難忘,嘻嘻。”
陸展元竭力回首望向婦人,粉妝雕砌的臉面,挂着大大的弧度。
那笑容裡,既有陰謀得逞的得意,又有蔑視強權的鄙夷。代表着民衆的反抗與呐喊,正迅速彙聚成憤怒的海洋,掀起颠覆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