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時楓還不覺得怎麼樣,隻當是溫念一貫如此的表現。如今不知是他心虛還是怎麼着,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笑面虎”的威懾力,遠遠大于“惡羅刹”。
時楓冷笑一聲:“我怎麼了?不就是替你去前方探路了麼。你當我這随行護衛是吃白飯的嗎?屍位素餐的事本将軍可幹不出來!這一路跋山涉水,也沒人問候我一聲累不累,我才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哦?竟然還是我的不對。”溫如初桃花眼眸閃了閃,笑道:“那麼時将軍此行探路,可曾有何收獲?”
時楓嘴角斜了斜,“當然。”
他摩挲束腕間鑲嵌的綠松石,漫不經心道:“我替你,尋回了未婚妻。你可知道?”
溫如初眼角抽動了一下,對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倘若時楓一口咬定自己未見蘇绾,他還可以拿出證據,狠狠摔在他臉上,再治其一個假公濟私的罪名,回頭禦前告他一狀。誰知對方完全不接招,還搶先主動揭露真相,讓他瞬間掉落被動局勢。
溫如初袍袖一甩,橫眉冷目,“你還有臉承認?全天下之人皆知,你對我的妻,起了觊觎之心。如今更是背後插刀,橫刀奪愛。你、你好大的膽子!”
他痛心疾首道:“我對你冰心玉壺,肝膽相照,處處照會你,忍耐你的臭脾氣。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你呢?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他越發地激動,“如今你還要騎到我的脖子上來,公然對我進行羞辱挑釁。你當我真的拿你沒辦法嗎?我那是念舊情!要不是看在咱們二十年兄弟情誼的份上,我一早将你告上金銮殿。”
燈火映着溫如初慘白的面頰,顯得他越發憔悴憂郁,全無往昔意氣風發,峥嵘歲月之色。
倒顯得時楓,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倘若今生沒能遇見蘇绾,他與溫如初之間,毫無疑問,根本不會走到這一破裂步。
可誰讓他被蘇绾那個蛇蠍美人徹底降服了呢,他心甘情願淪為裙下臣。為心愛之人兩肋插刀,本就是天經地義,天王老子來了,他也理直氣壯。
又或者按上一世論,蘇绾之所以沉淪堕落,還不都是溫如初造成的?他才是罪魁禍首,萬惡之源,輪不到一個惡鬼來指責自己的過錯。
時楓問心無愧。
男人嗤笑一聲,“你的妻?不要忘了,你們還未成親呐。一紙婚約,随時取締,沒有任何束縛力。你當是戶部尚書梁才,與殷潛布政使合力保薦,聖上親筆賜婚,就是闆上釘釘了嗎?笑話!我也可以請人推薦,以我的軍功來求聖上,重新考慮賜婚之事。皇儲尚可立了再廢,我與她,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他放下雙腿,坐正身子,正色道:“我今日過來與你對話,不是要向你請求諒解,也并非想跟你握手言和。我是要讓你知道,蘇绾,我娶定了。”
“你同意也好,反對也罷,本将軍并不在意。念在舊日兄弟情分上,我尚且知會你一聲,不要做我的絆腳石,否則我對你絕不客氣!”
啪的一下,拳頭砸向桌案,震蕩案邊筆墨紙硯搖晃,不明就裡的還以為是地動。
溫如初桃花眼眸翻了翻,眸底泛出一層狠戾之色,再也不藏着掖着,全然換了一副陰冷表情。
月白錦袍一甩,如玉公子狠聲道:“很好!時榆白,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既已撕破臉皮,我也不必再照顧你的情感。你不是想娶蘇绾?有我溫如初在朝一日,你便得不到任何機會,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真當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來有你爹綏靖王撐着?試問一句,朝野上下,有誰在乎一個‘罪王世子’。你怕是不知道吧,朝廷就沒想讓你活太久!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時家會徹底倒台,以罪人身份淹沒于史書角落。”
“率土之濱,從來沒有屬于姓時的那一份,從前如此,現在如此,将來亦如此!”
他這一席話,看似激憤導緻,脫口而出,實則充滿了陰謀的味道,尤其是在時楓已經知曉,關于溫如初密謀閣老,害死時樾的真相。
蕭染所言,句句屬實。
真相很簡單,清晰明了,很好。
下一步,就是要查清,朝廷謀害時家的真正原因。以及溫如初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重要性如何。
據夢中所述,“他”聽信了溫如初的謊言,誤以為是閣老出于私心,設計害死時謙時樾。而他也親手斬殺閣老,得以為父兄報仇雪恨。
看似圓滿成功,但那隻是上一世的情景,未必就是真相。他私以為,夢裡的那個“他”,受人愚弄,混淆是非,做了錯誤選擇,造成終身遺憾,是以才會托夢給他,讓他查清楚事情真相。
所以他才會夜半造訪溫如初,故意出言不遜激怒對方,就為了套取富有利用價值的線索。他拿準了溫如初,此時必不知道自己暗中探察時樾死因,否則也不會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蕭染。
此行不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