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初癱坐在牆角,背後的木牆冰涼刺骨。月白長袍被血水浸透,濕漉漉地黏在身上,宛如一張破舊的畫卷,斑駁暗紅的血迹如鐵鏽般刺目。他的發髻散亂,幾縷發絲垂落在鬓角,混雜着血污與灰塵,整個人仿佛被歲月淩遲成了一尊殘破的雕像。風從窗棂的破洞灌入,撩動他的衣袍,也映照出他如死灰般的神情。
時楓站在風中,衣袂翻飛,周身籠罩着冷冽的煞氣,宛如一柄剛出鞘的利劍。他的目光沉沉,像暗夜裡蟄伏的猛獸,随時撲向獵物,将其撕裂啃齧。
溫如初擡眼望向他,嘴角牽出一抹疲憊的笑意:“你赢了。”
時楓微微眯眼,薄唇掀起一抹冷笑:“急什麼?這才剛開始。”
他上前一步,單膝蹲下,垂眸與溫如初對視,鳳眸幽深如寒潭,語氣冰冷如刀:“我問你,是誰下令害死時樾?”
溫如初的瞳孔微縮,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卻很快掩去。他冷冷一笑:“詐我?你還嫩了些。”
時楓冷哼一聲,手一揚,揪住溫如初的衣領,威脅道:“你有一封密函,記錄了你與閣老之間的利益交易溝通,原本藏在戶部衙門的密室。可你一向謹慎,怎會将性命攸關之物放在離自己太遠的地方?”
指尖按上溫如初胸前的衣襟,觸到隔層中隐隐的硬物,眼中閃過寒光。利刃一挑,布料應聲而裂,一封折疊整齊的密函露了出來。
時楓展開信紙,檢視一番,眼底的冷意愈發濃重,唇角勾起一抹譏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着,他将信紙重新疊好,揣進自己的懷裡。
眼見事情敗露,溫如初目光一黯,如同掙紮的困獸終被壓倒。他抹去嘴角的血漬,靠着牆緩緩坐直,聲音低啞如鈍刀刮雪:“你心裡不是早有答案了嗎?還來問我做什麼?”
時楓眸光一沉,“所以,是‘上面’想要除掉時樾?”
溫如初沉默片刻,歎息一聲:“是他越界了。時樾查了一些不該查的東西,上面容不下他,可他偏偏不肯罷手。”
時楓逼問:“什麼東西?”
溫如初搖了搖頭:“憑我的身份與資曆,連真相的邊角都觸碰不到。但我知道,這件事與你父親綏靖王脫不開幹系。”
他擡眸直視時楓,眸底泛着寒光,“想想看,時謙為何獲罪,又為何甘願困守西北,再不回京?”
時楓心神一震,感覺胸口像被重錘砸過,連呼吸都微微滞澀。
窗外,狂風卷起,破碎的窗紙被掀開,冰冷的雨水飄入,滴落在溫如初的臉側,也落在時楓的靴尖。
當年戰場風雲變幻,時樾本已占盡先機,卻被一道調令指向深林,誤入敵軍伏擊,麾下一百八十條性命無一生還。時樾單槍匹馬殺出重圍,卻最終在荒漠中被匈奴圍剿砍殺。
英雄斷腕,天意難違。
溫如初輕歎一口氣,“時樾之死,不是戰場失誤,而是早已布下的局。上面要時樾死,也要時家徹底絕望。”
時楓緩緩站起,冷意從眼底蔓延開來:“那封調令,是你遞上去的?”
溫如初垂眸道:“我不過是順勢而為,附議了一封奏折,随了上面的意罷了。”
時楓冷笑一聲,手指緩緩收緊,聲音仿佛從喉間擠出:“順勢而為,好一個順勢而為。”
他轉身從腰間抽出一條細繩,冷冷抛向遠舟:“綁了他。”
遠舟微微一顫,眼神複雜地看了溫如初一眼,終究低頭拾起繩索,将主人的手腳捆縛。而溫如初低垂着頭,沒有反抗,像一具破敗的傀儡。
時楓負手而立,聲音如寒風凜冽:“帶回京城。我要他當衆伏罪,承認他害死時樾的真相。”
他心中已有算計:朝廷定不會坐視溫如初落敗,必然有人出面斡旋。屆時,誰替溫如初求情,誰就是幕後主使的幫兇。
窗外,黃河濁浪翻湧,濤聲如雷。時楓擡眸望向遠處,眼中燃燒着壓抑的烈焰——血債未清,仇怨未平。窮盡這一生,他都不會放過他們。
“久違了,時将軍。”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隔着厚重的艙門緩緩傳來,仿佛暮春時節的勁風,帶着難以言喻的熟稔與疏離。
廳内的喧鬧瞬間靜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循聲望向門口。
時楓眉頭微蹙,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警覺。這聲音透着幾分古怪,像是故意壓低了嗓音僞裝,那若隐若現的熟悉感,令他感到十分詫異又隐隐不安。
反倒是溫如初,在那聲音響起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像被點亮了,仿佛遇見了救星一般,狂喜道:“先生,您終于來了!”
正當時楓思忖,這個“先生”又是何許人也之際,封閉的房門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踹開。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塵土飛揚,光線刺破船艙的陰暗,宛如利劍劈開沉寂的混沌。逆光之中,兩道身影并肩而立,面容朦胧模糊,看得不很真切。但他分明瞧見一襲月白錦袍,以及旁邊身穿粗布衣裳的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