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同倭人談話。”
見她執意如此,秦歡并未再加勸阻,而是擡眸望向首領武士,正色道:“這位姑娘并非什麼南疆女奴,而是布政使殷潛的外甥女。”
“殷布政使的外甥女被歹人當街擄走,我奉布政使之命前來剿匪。”
“眼下似乎有些誤會,你我當坐下會晤詳談先。”
秦歡自未見到蘇绾以後,第一反應就是她又起了幺蛾子,遂細細問過無霜關于蘇绾的去向。
無霜眨眨眼,終是不敢欺騙秦歡,扯着衣襟道:“小姐……同蕭公子一同走了。”
秦歡眼眸一沉,當下四處尋找蕭染的打手,很快就查出來兩人去向。他思了一瞬,向殷夫人要了殷潛的牙牌,城門處調了巡防兵馬營急奔海邊據點救人。
既然對方願意談判,而不是抓捕他們入獄,首領武士求之不得,揮手将衆人引入帳内。
眼前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蕭染呆愣望着秦歡抱着蘇绾,陣風般從身邊走過。他咽了下喉嚨,重新穿上被割破的襕衫,衣襟前後都是劃痕,不比披風遮擋了多少。
進入帳内,秦歡将蘇绾放在塌塌米上,自懷裡掏出布包,取出漆木盒裡的銀針,指腹微動,刺入蘇绾周身幾處穴位。
銀針入體,蘇绾身子輕輕一震,冷汗瞬間浸濕衣衫。她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絲痛哼,直至毒香藥性被暫時封鎖,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強撐着精神從他懷中直起身。
夜色深沉,海風裹挾着腥鹹氣息,吹得篝火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張張或警惕、或兇狠的臉。
“我可以給你們一條活路。”蘇绾顫抖着嘴唇說道。
首領武士冷笑一聲,手掌搭在刀柄,“你不清醒,在說夢話。”
蘇绾眸子裡金石閃耀,“我有另一片海域,足夠你們活動。”
篝火噼啪炸裂,帶出幾縷青煙,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變,連秦歡也微微低眸。
武士:“什麼意思?”
蘇绾:“我把山東沿海船舶停靠權,開放給你們。”
空氣瞬間凝固。
倭寇群中有人低聲嗤笑。
武士臉色陰沉,“據我所知,你們幾人都是‘良家子’,一介平民百姓,有何資格說大話?”
蘇绾平靜的目光掃過秦歡,“表哥,你同意嗎?”
秦歡身形微震,眼底浮起一抹震驚的情緒。
外人皆知秦歡是懸壺濟世的名醫,無人知曉他暗中掌控着整個山東省海運,包括沿海商道。他的十萬精兵囤積于沿海地區,上至省布政使,下至州郡縣丞,皆是他安插的親信,更有毒蛇堂執掌江湖漕運。可以說,山東的生殺予奪,盡在他一念之間。
現在,她要他讓出這片海域。
秦歡望着她,胸口似被無形的手攥住,沉悶而鈍痛。
他一直以為,她對他的依賴、信任,甚至那些偶爾流露出的柔軟,皆是真情流露。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蘇绾從未對他付出真心。她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在尋求庇護,而是在下一盤大棋,而他,不過是她手中一枚精準落下的棋子。
可悲的是,他心甘情願做她的棋子。
秦歡閉了閉眼,終究是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聲音低沉而沙啞:
“我……同意。”
首領武士神色微怔,似乎不敢置信天上掉餡餅,“空口無憑。”
蘇绾嘴唇扯了扯,“山東沿海商道繁盛,遠比浙江更适合倭人立足。你們若能在那裡落腳,何必苦苦與殷潛糾纏?”
随即眼色一沉,“真當我舅舅是軟茄子?他昨兒個吃了你一刀,左右為自己單方面毀約付出了代價。你若死咬着他不松口,回頭他同你玉石俱焚,你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她說得有道理,武士細忖一番,終是認為,武士魂不該死纏着一塊浮木溺死。
他嘴唇一扯,伸出交叉袖内的手:“成交。”
秦歡目光幽深,擡手與他相握。
這一刻,合約達成。
倭寇自此放棄對殷潛的複仇,而蘇绾的棋局,也終于落定。
從最一開始,蘇绾就是沖着談判來的,她深知自己手裡的籌碼,唯有秦歡一人。可秦歡絕不肯輕易将利益拱手讓給倭寇,因此也不會主動促成并參與談判,蘇绾唯有用自己為餌,以身入局,隻為了引秦歡星夜馳援她。
什麼迷藥,奴隸,燈市,仙人跳,前番一切的一切,都是蘇绾做的局。怎可能辛苦扮美人就為了抓倭寇頭子?笑死人了!她以一手妙法計策,将天下人,戲弄于股掌間。
她的借刀殺人,借的是秦歡的刀,殺的是殷潛的勢。至于倭寇狼子野心,蘇绾也自有辦法對付,此為“三連環局”。
你看見了嗎?我已經達成第一局成就了,你為我這個徒弟感到自豪嗎?
很快就會有第二局。
蘇绾立在風中,黑發被夜風吹得淩亂,映着天際黯淡的星光,身影顯得越發單薄。她望着遠方,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沒有人知道,在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裡,此刻究竟藏着什麼樣的情緒。
離開倭寇據點,秦歡須回巡防營交接,蕭染抱着蘇绾,穿過荒涼的海灘,朝着來時的黑色馬車走去。
懷中的美人不肯安分,身上的薄紗被冷風吹得淩亂,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肩膀,肌膚微微泛着異樣的紅暈,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料灼得人心悸。
此時銀針封鎖效果已耗盡,毒香沖破了禁锢,在蘇绾的身體各處肆虐點火。她迷迷糊糊地在蕭染懷裡蹭了蹭,似是不滿被他摟得太緊,低低地嘟囔:“熱……”
蕭染抱着一塊燙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鼻翼萦繞着若有似無的馨香,令少年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指尖輕輕勾住襕衫袍子衣襟,眼尾暈着旖旎的潮紅,嗓音軟得不像話:“你是……誰?”
“我是你孫兒,你是我祖宗。”蕭染喉結狠狠滾動,額角青筋直跳,幾乎要發瘋。
“嘻嘻,我的好大孫。”蘇绾嬉鬧着。
“閉嘴!”他咬牙低吼,恨不得把這磨人的妖精丢下去,可他的手緊緊扣着她的腰,不敢有絲毫松懈。
蘇绾被兇了一句,委屈地皺起娥眉,嬌嗔道:“嗚嗚,你吼我?”
說完,她竟擡手摸上了他的臉頰,指尖帶着炙熱的溫度,一寸寸滑過刀削斧劈般下颚線,勾着襕衫領口一點點往下探去。
破敗的襕衫袍子根本禁不住拉扯,緊實胸膛外露,後背也淌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