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轉而又疑惑了,“他怎麼不承認呢?還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無霜态度淡然,她将信紙重新疊好,“文竹不是說還在查證中,一切還未有定論。”
春蟬撅着嘴,“有消息總比沒有強吧。”
無霜将紙卷藏進荷包内,囑咐春蟬道:“莫要跟小姐提起此事,等到後面有結果了,再說不遲。”
她從來都不喜歡那位黑狗将軍,也不願意讓小姐空守一份虛無缥缈的承諾。
想起方才屋内撞見的一幕,無霜不禁暗自為小姐捏了把汗。
屋内暖意融融。
秦歡掌心扣住蘇绾的後頸,深深吻住柔軟的唇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揉進骨血。
蘇绾被吻得意亂情迷,指尖抵住秦歡的肩,含糊低語:“好像有動靜。”
秦歡停下來,眼底尚存未散的情潮,聲線微啞:“大概是霜兒。”
蘇绾推開他,拂去鬓邊散落的碎發,慌亂道:“若是被人瞧見,可如何是好?”
秦歡笑意未收,語氣漫不經心:“看見又如何?”
蘇绾瞪他一眼,嗔怪道:“你倒是不知羞!”
這一世較之上一世,她多了幾分羞怯,少了幾分恣意。秦歡睐着佳人,忽而分不清自己更喜歡哪種模樣,是曾經那份大膽索吻的熱情,還是眼前這副欲拒還迎的柔媚。
蘇绾亦在暗自思量,這一世的秦歡,怎會如此不同,眼神熾熱,舉止張揚,就連親吻都透着不容抗拒的霸道,讓她無處可逃。
二人正各懷心思,門扉忽然被人推開。無霜端着一盆重新打好的熱水進來,她低頭快步上前,将水盆擱下,眼睛不敢亂看,“舅老爺府上遣人送信,大年二十九全家去靈隐寺燒香拜佛,吩咐秦公子和小姐一同前往。”
蘇绾:“知道了,可還有别事?”
無霜:“蕭公子送來了九芝齋的點心,給小姐嘗嘗鮮。”
“哦?太陽從西邊出來。”秦歡似笑非笑地掃了蘇绾一眼,“他那般魯莽之人,也懂得禮尚往來的道理。”
蘇绾根本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棧的,自然也記不得,她雙臂勾着蕭染的脖頸,雙腿箍在他腰間,偏要他喊她“祖宗”,非要他“買供品吃”。作得蕭染頭皮發麻,差點被她折磨瘋掉,連聲承諾:“買,買!買空杭州的點心鋪都給你!”她才肯罷休。
這邊無霜遲疑半晌,終究還是隐去了關于文竹來信的消息,垂手退下:“霜兒沒别的事了。”
浮光躍入青磚鋪就的庭院,映出斑駁光影。秦歡屈指叩了叩桌沿,緩聲道:“你終于拿到了和談的資格。”
蘇绾垂眸,“該來的,總要來了。”
院中梅枝輕顫,一瓣落花随風而下,兀自旋轉飄零,飛向門檻之外。
很快到了大年二十九。
年終祭祀之日,靈隐寺前香煙彌漫,鐘聲清遠。僧侶引着香客入殿,依序上前,焚香叩首,默念祈願。
蘇绾來得早些,寂然立于殿外廊下,素色鬥篷映得眉眼甯靜。她遠遠望着這滿寺的香火,頗有一種跳脫世外的孤寂感。
她亦曾在佛前虔誠叩首,焚香禱告,惟願此生能嫁與溫念。若能如願以償,來世化作青石橋,任萬人踩踏,風霜雨雪皆不言。
佛賜她一捧烈火焚身。
重活一世,願望卑微而渺小,她隻想要活下去,可命運卻再一次偏離了舊軌。
一女許三夫。
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大仇未報,恩怨未清,前路蒼蒼茫茫,深山暮雪,不知何處是盡頭。
“阿彌陀佛。”
靈隐寺住持手撚佛珠,白眉白須,法相莊嚴,似悲憫,似歎息。
“汝心似幽谷寒霜,執念深重,難見光明。心生執念,荊棘纏身,愈掙愈痛。”
蘇绾:“大師可否渡我超脫?”
住持:“佛曰:‘萬法皆空,因果不虛。’世間因果,皆有定數,冤冤相報,何時能休? ”
“放下屠刀,方能見菩提。”
殷府全家出動,為殷潛康複祈福。此行排場極大,男丁騎馬在前,女眷乘轎随後,家仆、護衛簇擁左右,車馬長龍蜿蜒山道,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待至靈隐寺山門前,馬蹄聲與車輪聲漸次止息。
殷夫人率先下轎,雙手合十,念念有詞,三步一叩,緩緩拾級而上。
身後跟着蘇夫人,亦步亦趨,亦是一副虔誠模樣。
殷家子女皆不敢怠慢,跪地祈望神佛庇佑家宅平安,父兄康健。連纨绔子弟蘇盡歡也不例外,被仆人摁着腦袋跪拜,眉眼間盡是不耐煩。
不遠處,一頂上等轎子停了下來。家仆小心掀開轎簾,殷潛緩步而出。經曆過生死,其面容比往昔更顯清瘦,鬓邊隐見霜白,唯獨那雙眸子依舊鋒銳,絲毫不見暮氣。盡管身子骨尚未痊愈,他步履仍舊穩健,背脊挺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蘇绾遠遠望着殷潛趸步行來,斂袖上前兩步,盈盈拜下:“外甥女蘇绾,叩見舅舅大人。”
殷潛掀眸望去,但見少女神情端靜,舉止有度,既不卑不亢,也無半分谄媚。
他沉默片刻,緩緩點頭:“起來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