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根本沒有當衆比武的打算，他嘴角一斜：“你也不看看周圍什麼情況，滿庭院的見證人，都眼睜睜看着你這個，亂、臣、賊、子！”

他後退一步，“來人呐，給我拿下他！”

一聲令下，衆人皆不敢亂動，因為京營兵士已經将溫家的幫手，團團圍住，水洩不通。

陸展元面露苦澀，“溫大人，人家單方面向你挑戰，若不出手，難以服衆啊。”

話雖如此，他也隻不過是為自己的膽怯找補罷了。

在場觀衆更是縮頭縮腦，誰都不願淌這渾水。

眼見無人肯出面協調，溫念咬了咬牙。

這一世，他曾以為能遠離宿命，重塑身份，斬斷前塵。

可終究，仍是與時楓相逢于血與火之間，清舊債的廢墟之上。

他緩緩拔出佩劍。

劍身纖薄如蟬翼，寒光幽冷，可切斷風，斬碎因果。随着劍鋒出鞘，一縷淡金梵文印痕浮現，空氣中緩緩旋轉，古佛低誦，重壓四野。

“我本不欲與你再戰。”溫念沉聲道，眼中盡是舊劫未了的冷意。

“可你步步緊逼。”

“那便，還你上一世的那一槍。”

風起，塵動，樹葉翻飛。

二人幾乎在同一瞬間掠出，刀與劍轟然交擊，天地震動。

時楓出刀如山崩，刀鋒落處氣流炸裂，道門真意随之激蕩。他以“殺盡執念”的斬法破陣，每一刀斬出，周遭空間隐隐龜裂。刀未落，雷已鳴，似是心念通天，蒼穹應聲。

而溫念劍鋒不走殺招，四兩撥千斤。佛家劍道，“止殺”為意，“轉業”為力。劍式如古廟鐘聲回蕩，似念經而非對敵，一招一式，皆如蓮花生火，又似因果回旋，層層疊疊，不可測度。

刀與劍撞擊，虛空中爆出一圈圈波紋，玄光與符紋交纏。天地化作一面擂鼓，在二人掌控下，有節奏地轟然敲響。

時楓背後，青色刀匣虛影浮現，道家秘法“太微引魂”貫通靈識。刀意如破世天符，斷妄念，滅魂魄。

而溫念腳踏“金輪六識”，頭頂虛浮千葉光環。劍光似金剛咒印，每擋一次，即留一道佛痕。

這是武鬥。

卻又遠超凡武。

這是一場玄意之戰，是“清淨斬執”的道家意志，戰“輪回贖罪”的佛門因果。

第九次交鋒，刀光忽隐，時楓陡然化作數道殘影，一招“九宮破陣”，下刀幽龍盤繞，虎嘯鬼哭。連橫出刀，一氣呵成。

溫念不閃不避，橫劍于前，腳下金輪倒轉，劍意内收，劍氣彙聚成一尊怒目金剛，雙掌擎天，擋下三連斬。

然而，第四刀出乎所料。

時楓一招“回風落葉斬”，逆勢而上，刀鋒從死角出其不意迸出。

溫念強提真氣抵擋，力不從心，掌心震裂，口吐鮮血，胸前吉服被斬開半寸。手裡長劍，也被刀鋒斬斷了半截。

時楓冷聲道：“結束了。”

溫念沉默片刻，忽而笑了，笑意詭異又悲怆。

他雙目血紅：“你以為……我就這麼點本事？那也太小看人了，我可是真神降世！”

他将一枚血符塞入口中吞下，雙指捏訣掐印。霎那之間，天地靈氣暴動，幽紫色的罡風自他體内炸開，隐隐扯動四方靈域。

“萬靈化生印——攝魂轉劫。”

駭人的佛咒與邪意交織的氣息，從他周身騰起，虛空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的血紋法論，開啟地獄門扉。千萬幽魂哀嚎，纏繞着溫念的氣機，為他強行續命，灌注破碎的經脈。

時楓眼神一凝，陡覺周遭靈息紊亂，身後風雷刀匣震顫不止。

溫念的身影如魑魅魍魉，忽左忽右，詭異莫測。忽而欺身近前，手中斷劍生出黑焰，劍勢如虛如幻，穿梭在數道血輪印痕之間，兀自刺入時楓左肋。

“咳——”

時楓悶哼一聲，連退數步，玄色衣衫被刺破，鮮血沿腰際流下，浸透了布料。

“這一劍，名為‘輪回債’。”溫念瘋狂叫嚣：“欠我的，總得還。”

就在他以為自己得勢之際，時楓穩住身形，左手拂袖，一道太微玄罡，倏然卷起星輝。

“你忘了，我修的是‘斬執道法’，越是執念深重，越是敗亡之相。”

身後刀匣震鳴，一道青芒飛掠而出，化作無形之刃，旋繞于周身。

時楓反手擡刀，再度斬出一招“回風落葉”，非正面而攻，而是封其身後數道血魂法論。

刀光穿空，逆轉乾坤，卷起滿天星輝與金符，斬斷攝魂術引。

血咒斷，魂輪裂。

溫念遽然噴出一口黑血，整個人如遭雷擊般顫抖不止。

“你……不可能……破得了……”他踉跄着，還想強提一口真氣。

但時楓不給他半點喘息之機。

“太微·斷執。”

最終一刀，如神來之筆，直劈溫念天靈蓋。

青光炸裂，幻影全滅。

“啊——”

溫念仰天慘叫，破碎的魂影被青光斬碎，一寸寸崩裂。連帶着他身上的邪咒符痕，也随之消散。

他重重摔倒在地，臉頰慘白，呼吸漸微，眼底隻剩空洞與寂滅。

夜風止歇，玄光散盡。

死戰終于落幕。

時楓單膝跪地，長刀拄地，鮮血自肩頭滴落，目光依舊如炬，望着那終于倒下的身影，一字一頓：

“溫念，你輸了。”

在場觀衆，皆為凡夫俗子，自然見不得此玄機奧妙。所見略同，不過是二人決鬥，一刀一劍，互相砍殺而已。人道是，這場比武決鬥，最終劍客不敵刀俠，囫囵幾招，敗下陣來。

唯有蘇绾，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