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怎麼樣,他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又這樣虔誠地愛着她。
她怎麼能跟自己的孩子提出這樣的要求?她怎麼說得出口?
她是他的媽媽啊!她應該是最愛他的人啊!
他剛剛重新建立起來的世界又塌了,比之前更混亂失序。
他的心如一根爛草繩沒有了生命該有的張力,覺得他這樣活着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他麻木地點頭答應。既然是她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他也可以做到割下骨肉還給她。
他痛,不是因為身上的傷,他的痛橫亘了他整個生命的長度和寬度,隻有他自己可以反刍這痛的根源,别人有什麼資格置喙?
他劇烈咳了兩聲,冷笑起來,手移向腰間捂住頓了幾分鐘才開口:“你厲害,這麼久把所有事情瞞得密不透風。”
林以棠沉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到底想幹什麼?”
韓沐獰笑:“哈哈哈,慌了?我什麼也不想幹,我隻是不忍心好朋友的妹妹一直被人蒙在鼓裡。”
林以棠不屑冷哼:“故弄玄虛。”
韓沐收起笑,表情冰冷如霜:“我隻問你一句,你妹妹林以茉的新眼角膜捐獻者是誰?”
林以棠瞳孔驟然縮緊,整個人驚得晃了晃,烈日當空,他卻像被雷劈了一般劇烈的耳鳴。
“說不出來了?還是你根本不敢說?”韓沐冷笑,“是安康的對吧?”
“你為什麼願意照顧安奈這麼多年?是因為你和安康的交易?還是因為你的愧疚?你敢說嗎?”韓沐步步緊逼。
正在手機那邊的安奈坐在頒獎儀式後台。
頒獎儀式才剛結束了一會,她坐在後來本打算休息一會就立刻定回程票。
她得趕緊回去,林以棠還欠她一個解釋,說好的三天時間,明天是最後一天。
正要拿起手機訂票,有一個電話突兀地打了進來,一看來電人是韓沐安奈本想挂斷,又轉念想萬一韓沐是要跟她說關于安康的事呢?
她抿了抿唇,滑動手機接起電話。
安奈打招呼,可對方卻沒又任何回應,隻是自顧自地說着話,語氣像是在和誰陰陽怪氣。
她以為韓沐是誤觸了手機打錯了,正想挂斷卻聽到了一個矜貴又冷感的聲音,這聲音安奈再熟悉不過。
是林以棠。
他去找韓沐幹什麼?
安奈不說話了,繼續往下聽。
幾句話聽到了這。
無聲的淚水早已将她淹沒,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像一顆苦話梅,皺巴巴。路過的人看她哭得凄慘,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敢貿然過來打擾,不時向她投來探究的目光。
她心疼,她不知道當年哥哥的死後面原來還有這麼多隐情,哥哥到底為她綢缪退讓到了什麼地步?
她憤怒,林以棠原來一直在騙她。
什麼把她當做自己親妹妹的替身?
什麼真心喜歡?
一切隻不過是他和哥哥之前的交易,根本不存在什麼真情實感!
騙子!騙子!!
但是,她還在等他說話。
也許不是這樣的,也許他會解釋。
可惜,林以棠保持了沉默。
韓沐挂斷了電話。
他也在煎熬。
這件事,安康這個人最後會變成這樣,都是他一手促成。
在質問林以棠的同時,他自己的靈魂也同樣在被拷問着。
林以棠愧沒愧疚過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曾經愧疚地想死,他的雙向情感障礙也受這件事的影響嚴重了許多。
那時候的韓沐遭受了世界上最殘酷的背叛和放棄,情緒已經及其不穩定,前兩天還心甘情願答應杜钰萍會把自己的眼角膜換給林以茉,沒兩天就反悔了。
他和林以茉都是杜钰萍的孩子,是一樣的人,甚至他比她更健全更健康,憑什麼他是被獻祭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