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一的嘴巴一張一合間,道出一個久遠的名字來,徐星轸瞳孔緊縮,立刻緊張地走上前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
兩人隔窗而立,屋内屋外,一冷一暖,一明一暗。
“怎麼?這會子不怕我了?”李澈一并沒有直接回答她。
他這翻舊帳的樣子,顯然是相當在意她先前的拒絕。
廣袖下,徐星轸的手指緊緊蜷縮。
李澈一瞧見她那難堪的模樣,隻扯起一個隐晦不明的笑,随後又拍了拍懷玉的腦袋,換上一副慈父嘴臉,柔聲說道:“玉兒乖,去前廳找雁西哥哥和眉若姐姐堆雪人玩,我和星星有話要說。”
“哈!澈一羞羞臉,你肯定要偷偷親星星對不對?”
玉兒這不合時宜的孩童話,陰差陽錯地打破了這暗湧的陰沉氣氛。
兩個大人是完全沒料到這小孩兒會說出這種話來,均是面色一僵,然後心虛地對視一眼,又立馬躲開彼此灼熱的目光。
還是李澈一率先調整好情緒,在清了清嗓子後,故作兇狠地給懷玉的腦袋一記暴栗,“你這小腦袋瓜子裡成日都裝些什麼?夫子是這樣教你讀書的?”
“哎呀,好痛痛了!”懷玉用小肉手揉了揉腦袋,“是阿衡說的了,她爹爹每次找娘親做壞事的時候都會找借口支走小孩子。”
阿衡是他在筇州時的小夥伴,兩人好久不見了,他還挺想她的,于是每次見到雁西哥哥,他都會求他趁着爹爹不注意的時候,送他回筇州。
不過高冷的雁西哥哥總是掃興,每當這個時候,他就隻會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請公子三思。”
雁西哥哥也隻有在喝醉酒的時候才會活潑一些了,他想。
有天夜裡,他不小心尿床了,剛想叫眉若姐姐的時候,卻看到她和雁西哥哥正坐在廊下喝酒,兩人抱頭痛哭,嘴裡還念叨着什麼“一家子活爹”、“俸祿雖多但幹的都是誅九族的活”、“下輩子投胎做豬”……
“玉兒以前沒爹爹,還以為阿衡是在騙我,沒想到是真的耶!那好吧澈一,我就先把星星借給你咯,可你們不要玩太晚呀,因為我晚上還要抱着星星睡呐!”
這小大人說話的時候,完全不顧周圍人的死活,徐星轸被他臊的腳趾抓地,半晌不語,就連臉皮子厚成城牆的李澈一也扛不住這番純真暴擊。
直到目送這小子走遠,徐星轸才結結巴巴道:“先,先進來再說吧,外面挺冷的。”
“這本來就是我的住所,進或不進,還輪不到你做主。那我就是喜歡站在雪地裡又怎麼樣呢?”李澈一嘴上不吃虧,但身體卻很誠實,或是因為冷,或是因為想要湊近她,總之是在嘀咕了幾句後,才一臉别扭,不情不願地翻窗而入。
從前,徐星轸隻是覺得李澈一任性,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根本就是神經。
有門不走愛翻窗,關心他也要被罵。
她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了……好像無論她說什麼都會被他罵,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他嫌棄。
溫暖明亮的燭火下,徐星轸清楚地看到李澈一那長長的睫毛上挂着的晶瑩雪花,他是個高大漂亮的年輕人,或許就連風雪也止不住的偏愛他,即便吹亂了發絲也是那般恰到好處的飄逸潇灑。
他哈着手,抖了抖身上的雪,像甩水的大型犬,溢出的少年感強壓過歲月的侵蝕。
一切好像都沒改變,但也隻是好像了。
他恨她,她是知道的。
李澈一本想借酒消愁,但聽太醫說酗酒恐引發舊疾因此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可不想再忘了她,因為仇沒報完,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可她那麼厭惡他的觸碰,所以他隻能站在雪地裡等,最後還是靠着她的孩子才能與她搭上話,他内心深處覺得自己下賤,但似乎又享受着這種感覺,隻因為那個人是徐星轸。
所以,玉兒的生父是誰不重要,想來那賣茶葉的還不如自己呢,連個養父的名頭都沒争上。她徐星轸就是再喜歡他又怎樣?還不是被自己搶先。
自古多是去母留子,那他就是要開拓這“去生父留養子,養父憑子上位”的先河,想來也是轟轟烈烈一番壯舉,不枉他荊國公響當當的名頭。
他搓了搓凍僵的手,想問她讨杯熱茶喝,但剛有了擡手勢,又立刻縮了回去。
算了,還是别自讨沒趣了,我就是臉皮再厚,被拒絕得多了也是會難過的。
于是,他繞過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白水。
品着這不鹹不淡的滋味,李澈一心裡泛起了苦澀的漣漪:想他名聲在外,也算是女人堆裡的香饽饽,何時受過這種罪,偏就是這個徐星轸把他當狗玩,而更離譜的事情是,他居然自己還樂在其中。
真是犯賤到沒邊了。
徐星轸不知道這人在這短時間内的情緒變化,隻知道他喝完茶後又換上了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聽到剛才玉兒說什麼了嗎?你一個做娘的人,有責任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我不管他生父是誰,死了還是活着,既然這麼多年不出現那就永遠别出現。徐星轸,自從你離開我之後,那挑男人的眼光就開始急轉直下,先是尋了個不負責任跑路的,後是找了個隻會賣茶葉做生意的。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早就不是當年的青春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