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前在厲倉晴控制下施加于蔣轲玹身上的目光此時成倍地報應在了她自己身上。
甚至更加赤裸裸。
充斥着嘲笑與惡意。
刀子沒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厲倉晴下意識回頭看向平日裡最捧着她的厲倉淮高。
這種時候,讓他去給父親發消息……
她瞳孔一縮。
厲倉淮高避開了她的目光。
「小姐,道歉吧。」他用口型小聲說:「惹不起。」
我們惹不起。
厲倉晴如墜冰窟。
憑什麼?
一道森森銳利的怨鬼尖嘯從她靈魂深處扭曲着爬上喉頭,撕裂理智。
蟄伏在黑暗與不甘中的怨恨,蠢蠢欲圖,企圖突破理性灌注的牢籠。
他們世家從古至今死了那麼多人?保護了多少普通人?這群不知感恩的東西,現在反倒要把屬于他們的資拱手讓出去?
輸給青丘就算了,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向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小姑娘道歉?
厲倉晴紅着眼睛狠狠盯着黑發碧眼男人的臉,但對方的眼睛裡卻沒有她。
宿同塵,你好狠的心。
氣氛僵在了那裡。
“既然厲倉同學這麼堅持自己的看法……”青年的黑色長發在日光下仿佛度了一層銀邊,他整個人像幻境中的虛無缥缈的神明,說出的話卻殘酷至極。
“那就等上了問尋庭,再做定奪吧。”
問尋庭,為了平衡世家與非世家調查員之間的沖突,所設立的内部獨立斡旋仲裁機構。
一旦判定結束,輸家不死也得掉層皮。
上一個被送上問尋庭的還是……
厲倉晴的倏地臉色煞白。
原本一心吃瓜的同學們聞及此被吓得不敢大聲呼吸。
乜修雅更是被驚掉了吸管。
卧槽。
“這樣太誇張了……”他小聲沖篙祭炅蛐蛐。
根本沒有在讀學生上過問尋庭,如果真上了,不僅是世家丢人的問題。
輸的那一方,絕無繼續再當調查員的可能。
篙祭炅死死皺着眉,沒回應一句話。
一直就有傳言稱宿同塵想整治世家,這件事,或許不過就是個引子而已。
“我……”厲倉晴這次徹底慌了。
不……絕對不能鬧到那種地步,母親會殺了她的!
她四處求援,但幾分鐘前,圍在她身邊谄媚陪笑的人此時紛紛唯恐避之不及,沒人願擡頭看她,身怕被卷了進去。
巨大的混亂與驚恐伴随着窒息與眩暈,牢牢攥住了她的脖頸。
“都是同學之間的玩笑而已,宿教授太嚴肅了。”
一道打破了凝滞。
蔣轲玹擡頭看去,是青丘以牙。
回過神的厲倉晴一喜,青丘家的實力不比宿家差,她沒必要害怕。原本慘白的臉恢複了幾分血色,瑟縮佝偻的背挺了起來。
“青丘少……”她笑靥如花。
卻沒發現,青丘以牙并沒有看向她,他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遠處蔣轲玹的身上。
“小晴。”青丘以牙直接打斷了厲倉晴甜膩的叫喊,薄涼的嘴唇輕輕張合。
“和轲玹同學道歉。”
“……什麼?”厲倉晴一時沒反應過來,原半側過欲朝青丘靠去的身子僵在原地。
“我說……”少年天生笑唇,但狹長的眼瞳裡一片寒意,“和轲玹同學道歉。”
青丘以牙坐在位子上,像尊精緻的瓷偶,吐出的句子聽起來也溫溫柔柔。
“厲倉家的孩子,都很聽話不是嗎?”
少年黑發上血珠般的紅瑪瑙随着他歪頭的動作,發出細微又清脆的響聲。
“别讓我說第三次。”他說。
“難道你們真想上問尋庭嗎?”
瞬間,冷汗唰地浸透了厲倉淮高的衣裳,他隻感到後背一陣冰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厲倉淮高沖了上去,靠在了自家堂妹的身邊,“晴晴今天身體不舒服,所有脾氣可能有些大,平時她不是這樣的!”
厲倉淮高臉色慘白,隻覺得死到臨頭。
一天内同時得罪兩尊佛,可不是要死嗎?
那個姓蔣的究竟什麼來頭?
他一面賠笑,一面悄聲對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半晌的厲倉晴小聲道:“晴晴,你快道歉。”
“不能鬧大,這件事不能讓夫人知道……”
聽到“夫人”二字,厲倉晴渾身一震。
她顫抖着嘴唇,淚眼朦胧地望向厲倉淮高,卻隻能看見對方皺眉搖頭。
終于。
“對不起……”
厲倉晴聽見自己用帶着哭腔抑制不住顫抖的聲音說:“對不起……”
……
鬧劇以厲倉晴紅着眼眶跑出教室,蔣轲玹周圍莫名其妙冒出一堆熱情地打探她是如何成為宿同塵學生的“熱心同學”為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