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裡,和亂菊一起分享零食、擠在宿舍的小床上,已經成了吟最新的生活方式。
隻是今天,吟枕着自己的枕頭怎麼也睡不着。
黑暗、封閉的寝室像個與世隔絕的小空間,同時處在這裡的人好像成了極其親密的個體,可以在這裡談論一些在其他地方說不出口的悄悄話,分享彼此的擔憂、期盼、恐懼、向往。
“我今天收到了哥哥的信,他還是松口了,雖然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認可我的選擇。”
“你要回家嗎?”
吟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亂菊而是詢問:“那個床位一直沒人住嗎?”
“好像是有人的,但一直沒人來寝室住。之前有其他同學想調整寝室,這個床位也始終被保留,可能……”
說到這裡,亂菊停下了,而吟也意識到什麼,二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能看出對方的推測與自己相同,不由都笑出來——那恐怕本來就是吟的床位。
這幾天是吟第一次獨自離家居住,在外面居住有不适、離開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有低落,好在吟身邊還有明媚開朗的亂菊,也因此從未真正深陷負面情緒的漩渦。
經過一陣交談,比起剛熄燈時,現在的寝室似乎更黑暗、狹小了些,連頭腦中最深的想法也能被擠出來,而漆黑的環境好像能掩藏人心微妙的情緒。
“自從遇到市丸,你們兩個就一起在流魂街生活?”
“是啊……”亂菊已經很困了,她的回答像是模糊的呓語。
吟沒再說話,她們明天還要早起上課。她告訴自己也要快點睡覺,可一閉上眼,吟反而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嫉妒——她嫉妒市丸銀,他是亂菊最重要的人,如果他們今後也一直在一起,這個答案甚至永遠不會被改變也無從被挑戰。
如果市丸銀能提前畢業就好了,這樣自己還能做幾年亂菊身邊最親密的朋友。
但是,市丸銀恐怕不會這麼做,盡管他現在的水平完全可以提前畢業,還能提早占個好席位。
短暫的遺憾過後,吟倒是産生了新想法:
崇羽的态度雖然有松動,可保不齊他對吟需求的理解會落地成——給她物色能讓她以後的生活更“自由”的入贅聯姻人選。
……所以,她為什麼不試試自己申請提前畢業呢?以她現在的水平也足夠進入護廷十三隊或者鬼道衆,隻是沒辦法一下子就取得很高的席位。但隻要能快速得到一個職位,她就可以獨立于遠山家生活。
……
第二天一早,吟早早起床直奔教務人員辦公室詢問申請提前畢業的流程。
她來早了,隻能穿過還空蕩蕩的教務員辦公區,抱着嘗試的态度簡單敲門後按下一個獨立辦公室的門把手,門開了……
吟看見了藍染從公文堆裡擡起頭的瞬間——美貌無需多言。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藍染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外套,那不是護廷十三隊的隊長羽織,而是和真央正式講師更接近的款式。
他看出吟的疑惑,主動開口解釋:“我被調到真央做副院長。”
吟不知道這對藍染而言算是升遷還是貶谪,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恭喜”。
“先坐吧,”藍染輕笑,指向不遠處的椅子,“這麼早來找教務人員有什麼事?”
“我……”吟看着藍染那帶着溫柔笑意的臉,鬼使神差把原本急切的問題咽了回去,“你之後一直在真央工作嗎?護廷十三隊那邊怎麼辦?”
“如果試用期順利,我應該會留在真央。至于五番隊,”藍染不知想到什麼,停頓了一下,“無論最後結果如何,相信平子隊長都會妥善處理副官任免的問題。”
在藍染回答時,吟專注地看着他,連眨眼的頻率都降低不少。倒不是因為又被對方的外貌吸引,而是……說出這段話的藍染給她的感覺有些陌生,像戴上了一層面具,至于他變得迂回委婉的話語内容更不必多說。
果然是職場失利了嗎……難不成是得罪了上司被打發到邊緣位置架空?為了保住這個邊緣職位,甚至要在上班時間之前就早早來趕工……她可以幫到他嗎?可她現在正盡量減少對遠山家的依賴……
吟低頭沉思不知多久,突然擡頭才驚覺藍染一直在看着她,他嘴角的笑意好像比剛剛還深了幾分,是她的錯覺嗎?
不再思考自己可能無法把控的事,吟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他,卻還是問出了關鍵的期限問題:“藍染……先生的試用期考核在什麼時候?”
吟在稱呼問題上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出口的是敬稱而非職稱。聽到這個稱謂,藍染垂眸藏住眼底的情緒,“還沒有定下來,可能是三個月後。”
回蕩在整個真央校園的上課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吟彈起身匆匆交待一句自己有課,就飛奔出門,連藍染辦公室的門都沒關好。
……
遲到的吟從後門偷偷溜進教室,不敢去前排坐亂菊旁邊留給她的空位,隻能匆匆找了教室角落的空位坐下。
吟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還是被講師的目光掃過,好在講師隻當沒看見她,繼續授課。
雖然沒被講師處罰,吟還是因為自己的遲到遇到了點小麻煩——下課時她距離亂菊太遠,她們被午休前密集的人流阻隔。等到不擅長在人群裡激流勇進的吟終于走出教學樓,亂菊和市丸銀的靈壓已經離開了食堂。
事已至此,吟不想去食堂吃并不美味、早就膩了的飯,自己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在樹下發呆。
聽着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吟閉目小憩,睜開眼時卻看見藍染站在距離自己十米遠的地方。他的身旁空無一人,他正面對着她。她不知道他是否隻是路過這裡,但現在,他停在那裡的原因隻可能是她。
而他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索性不做掩飾、不找借口,直接向她走來。他擡手示意吟不用站起來,簡單整理一下衣袍就陪着吟坐在草地上,“怎麼一個人在這?”
“再喜歡聚堆的人也總要有一個人的時候,不過,我每次見你你好像都是一個人……除了訂婚典禮那天。”吟注視着藍染的眼睛,但沒有捕捉到任何情緒波動。她停頓片刻再次開口:“我退婚了。”
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疑惑、詢問、寒暄、祝賀、安慰……什麼都沒有。所有人都說他是最得體有禮的人,可吟始終無法把自己面前的藍染和人們口中的那個人聯系起來。
至少在自己面前,他遵循的從來不是什麼社交禮儀之類的共識,而是他自己的心意。
他對她的婚戀問題不感興趣嗎……吟飛快轉移話題:“真央和護廷十三隊比起來,藍染先生更喜歡在哪裡工作,或者有沒有想去的其他地方?”
“對我來說都一樣。”他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吃過午餐嗎?”
吟感覺在自己搖頭之前,藍染就已經把那個她一開始并未注意到的袋子遞到自己面前,“要不要試試現世的食物?”
袋子裡有三種食物,被沒見過的材料包裹嚴密,看起來是藍染剛從現世買回來的。
吟對此早有興趣,毫不客氣随手從袋子裡抓出一個未知的食物,正要低頭琢磨怎麼打開包裝,頭發卻散下來。她是最近幾天住校才開始自己梳頭的,暫時隻會把頭發簡單挽上,還總是梳得過緊或者過松。
吟有些尴尬地轉頭對藍染笑了一下,并未發現自己的發絲因此輕輕掃過他的手背。她剛想把食物放在一邊先重新梳頭,卻被他有理有據地制止,“下午上課時間快到了,你先吃東西。”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吟不想一不小心吃到自己的頭發。
在她開口反駁之前,藍染已經繞到她身後,指尖輕柔地觸碰過她後頸的皮膚,把她的長發先收攏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