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從軍,卻無意間了他的頂頭上官和山匪勾結的場面。上官派人追殺他,褚羨隻能一路逃竄。
說來也是巧,逃至澶州城附近之時,他渾身都是傷,筋疲力竭,再沒了抵抗的氣力。
他癱倒在泥淖中,掌心被碎石割破,衣袍沾滿了髒污的泥漿。
追兵的長刀朝着他砍去的一瞬,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父親在黃河灘塗上中刀時的場面。時隔多年,父親的面容已經逐漸模糊,可那個染血的身影卻無比清晰。
那個時候,他一度以為,自己的命運會和父親一樣,亡于長刀之下。
“這樣,也挺好。”
至少,他們一家三口,可以在地下團聚了。
他苦笑着,閉上眼睛,等待死亡降臨。
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遠處傳來一陣嘈雜馬蹄聲的同時,一支箭羽撕破空氣從他的耳畔飛過,穿透了欲朝他揮刀的蒙面人的胸膛。
緊接着,又有一陣密密麻麻地箭雨射過來。頃刻間,黑衣人紛紛倒地,十幾位追兵無一生還。
他的運氣比父親要好,命懸一線之際,被人救了下來。
而救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江朝朝的父親——江宗保。
他身着玄甲,騎在馬背上,垂眸凝視着他,仿若神祇。
不對,對于褚羨來說,那一刻,江宗保就是他的神。
褚羨被那些黑衣人傷得很重,掙紮着爬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他一次又一次摔在地上,泥漿混着殷紅的血水,濺得到處都是。
江宗保看不過去,卸下了橫在腰間的佩刀。
“抓住了。”
清朗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褚羨仰頭望去,江宗保微微俯身,單手拽着缰繩,另一手攥着刀鞘一頭。
而刀鞘的另一頭,離他的額頭隻有半寸,他稍一擡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褚羨擡手,目光觸及掌心沾染的髒污,動作一頓,停在了半空。
他正準備把手撤回來,又聽見江宗保沖他喊了句:“磨蹭什麼呢?快點。”
褚羨這才抓住了那把刀。
江宗保的力氣很大,他才站起身,後衣領被人抓住,一個懸空,他就被橫置在了馬背上。
江宗保把他帶回了澶州的軍中,又安排了軍醫給他治傷。
也正是從那天起,他就一直跟着江宗保。也是通過江宗保,他結識了尚在潛邸的景玉郡王黎越。
問清楚他的身份和來曆,以及那些人為什麼會追殺他之後,江宗保把他安排在了自己的軍帳之中。
褚羨本想推脫,可江宗保說,他家裡還有一個皮猴子一樣的女兒,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所以不論忙到多晚,他也要回家陪一陪她才安心。
那是他第一次聽人說起江朝朝。
他養傷的那一個多月,就一直宿在江宗保的帳中。可那段時間,江宗保忙得像個大陀螺,終日看不見人影。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段時間,江宗保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聯系到了禹州方面的上官。那位和匪徒勾結、又派人追殺他的人最終被斬首示衆。
後來,江宗保去世,他跟着還是郡王的黎越一起逃出澶州。無論是他,還是黎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朝朝。
為了确保江朝朝的安全,兩人不得不隐姓埋名,斷了和江朝朝的所有聯系。他和黎越準備謀就大事的那段時間,每個月給江朝朝準備禮物竟成了他最放松的日子。
後來,聖上登基,他也因從龍之功,一度成為朝中新貴。可他的心裡,始終為那個叫江朝朝的女孩留下了一個位置。
聖上自登基後,夙興夜寐,殚精竭慮,暗流湧動的朝堂逐漸穩固。
自從得知聖上把江宗文調到了汴京為官後,他就知道,聖上是準備把江朝朝接回京了。
他身居要職,要終日守護皇城、乃至汴京城的安全,不能擅離職守。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段時間,他隔三差五就往聖上面前湊,目的就是為了想要從黎越口中得知江朝朝的最新消息。
得知江朝朝不日便會入京後,每每閑暇,他總是喜歡站在宮牆上,遠眺城門口。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注意到城門口的那支穿雲箭。
他心系江朝朝的安危,才會策馬趕去查探。
見到她之後,又擔心她在江府受委屈,才會把自己的令牌贈與她。
又因為記挂她的病情,他着急忙慌返回宮中,去太醫院請了上官清霜前去為她診治。至于楊茂說起的江府發生的那些事情,源頭正是因為他随手給出的那塊令牌。
他有點生氣,又有點慶幸。
就這樣從江府裡搬出來也好,至少不用擔心她日後再受到那些所謂的親人的磋磨。
即使他這樣想,可心裡還是有點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