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青年人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平靜道:“不想。”
“為什麼?”
“有不少人想死,自然也有鬼不想活。”
裴沐聽了他的發言并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隻是微微一笑:“很可惜,你的意見并不重要。”
于方才睜大了眼睛,隻見面前的裴沐動作迅速的摘下了脖子上帶着的項鍊,雙手靈活的摘下了最上面的白玉扣,之間精光一閃,于方毫無招架之力,頃刻之間就失去了意識,魂體化作一道白光吸附在了白玉上。
白玉閃了閃,像是什麼人在表達不滿。
裴沐将白玉随手揣進衣兜裡,又伸手安撫性的拍了拍。
其實從一開始于方的想法就不要緊,将遊離的魂魄送去往生、将作惡的厲鬼鏟除、将陽壽未盡之人送回自己的軀體,這些不過是最普通的撥亂反正。
将偏離的事物推回原本的軌道,本就是應該做的事情,何必再去詢問當事人的意見呢?
白玉最是溫潤養魂,于方在裡面昏昏沉沉,隻覺得自己全身都浸泡在舒适的溫水當中,骨頭都酥了一半,整個人都懶懶的不想動,沒一會就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半黑,周圍很安靜,卻都充斥着一種消毒水的味道。
于方不喜歡。
當他皺着眉睜開眼時,入目的就是裴沐近在咫尺的眼睛。
摸着良心講,裴沐的眼睛十分好看,再配上那樣一張臉,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勾魂奪魄了,可是這麼近的距離之下,就是天仙也好看不起來,隻剩下驟然清醒的驚恐了。
于方小小的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更往牆邊靠了靠,将兩人之間拉開了一些距離。
這才看到裴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了一身新衣服,黑色半截袖配黑色褲子腳踩黑色皮鞋臉上帶着黑口罩頭上帶着黑色鴨舌帽。
一身黑,瞧上去不像個好人。
起碼于方單方面認為他不像個好人。
裴沐對他的抗拒好像沒有一點察覺,隻是微微低了頭,眼珠擡高盯着他,從于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那雙桃花眼,以及眼裡帶着的探究。
“做什麼?”于方跟牆貼的更緊了些。
“你對這裡,”裴沐擡手摘下帽子,在手裡随意的晃蕩着:“有什麼感覺?”
“……什麼?”
裴沐:“就是問你對你腳下的這片地方,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喜歡、讨厭之類的都行。”
于方這才擡頭仔細打量着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
這是一個樓梯間,飄散着不知道哪層傳來的煙味,令人心生厭惡,可忽略了刺鼻的煙味之後,還有另一種味道。
刺鼻,苦澀,像是藥,又像是消毒水,又或者兩種味道都有。
是醫院。
當這個結論出現在于方的腦海裡的那一秒,他心中立刻湧現了莫名的厭惡,這種厭惡立馬就具象化在臉上,他不受控制的皺起了眉頭,脫口而出道:“不喜歡。”
裴沐追問:“為什麼?”
為什麼?
接收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于方臉上也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隻是一個沒有記憶的孤魂野鬼,喜好厭惡全憑殘存的本能,哪裡知道是為什麼。
于方隻能道:“不喜歡哪有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這裡是醫院。”
裴沐自己觀察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頓道:“這裡是,你身體所在的醫院。”
于方微怔。
對肉身的渴望是烙印在每一個鬼的腦海中的,他們遊走在世間,可世人的肉眼卻看不見他們,更碰不到他們,他們穿梭于熱鬧的人群當中,卻始終萬分孤寂。
正是因為如此,大多數鬼魂在知道自己能夠投胎的時候,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投胎,更别提是死而複生這樣的好事了。
可于方沒什麼反應,他隻是簡簡單單的“哦”了一聲,随後就蹲在那裡扣挖脫落的牆皮。
裴沐垂下眼皮,兩手交叉,輕輕的叩着骨節:“我嘗試過用幾種不同的方法将你的魂魄塞回去。”
“很可惜,都失敗了。”
“你在抗拒。”
裴沐兩手撐在地上,左腿的膝蓋随着他前傾的動作而形成了一個下跪的姿勢,就連他的發尾也因為這個姿勢拖到了地上,可是頭發的主人毫不在意,隻是歪着頭去看于方的表情,他好像一點不懂得社交安全距離,幾乎要把自己的臉貼在于方臉上。
于方屏息。
“方便問一下是什麼原因麼?”
于方躲無可躲,隻能縮着腦袋:“我……要是說不方便呢?”
于方緊閉着眼睛,開始思考這人要是繼續追問下去的話他該怎麼回答,畢竟按照昨晚到今天的想出來看,這位靈師大人也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