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不染卻好似沒有舌頭似得，端起碗幾口就将一碗藥下肚，全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藥碗放在托盤裡，赢不染也擡起了眼睛朝他使了個眼神。

卓長钰眨眨眼。

赢不染：“給孤上藥。”

說着，赢不染擡手脫下了外衣，一圈纏繞緊實的白色繃帶死勒着胸口飽滿的肌肉，随着主人的動作顫顫巍巍。

傷口。

卓長钰移步過去，手法娴熟的拆下繃帶，目光觸及那傷口時微微一頓。

赢不染笑了聲，眼神晦暗：“太子殿下，可還記得這傷？”

記得，怎會不記得。

卓長钰半垂着眸，指尖輕觸那結痂的傷痕，透着傷口，還能想象出自己當初拔劍時的模樣。

“記得。”卓長钰輕聲道：“大王想捅回來麼。”

這還是卓長钰頭一回喊他大王來着。

“就憑你現在這身闆，經不起孤一劍。”赢不染嗤笑，将托盤裡的藥膏丢到卓長钰懷裡，冷聲道：“給孤上藥。”

“大王确定？”

卓長钰捏着藥膏坐到赢不染身側，微涼的指尖再一次觸摸上傷口，卻不是像上一次那樣摸過就離開，而是用了力氣，指尖嵌入皮肉，直按進那傷口裡。

卓長钰笑着，笑裡摻了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目光緊盯着從傷口中流出來的血，輕聲道：

“這可是我弄出來的傷。”

“你弄出來，自然也該由你擺平。”傷口被人按着玩弄，赢不染臉上卻還是笑着，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甚至還有閑心挑釁：“卓長钰，如今你的本事就剩下這些了？”

“大王失望了，覺得我沒用了？”卓長钰抽出自己的手指，“殺了我如何。”

赢不染眯起眼睛：“你好像很想死。”

“大王說笑。”

赢不染冷聲：“孤沒心思與你說笑。”

赢不染盯着卓長钰那張臉，活像是要将他盯出個窟窿，隻可惜人的目光終究沒有那種能耐。

卓長钰這人，戰場上像個滑不溜秋的泥鳅，耍的人團團轉還碰不着他一根汗毛，如今地位颠轉，皮相上瞧着老實了，骨子裡的東西也沒少多少。

卓長钰捧着藥膏，指尖沾了一點塗抹上傷口，動作又朝着搞破壞的方向去，隻是這一次赢不染沉了臉，翻身欲将卓長钰按在身下，卻不想卓長钰充分發揮泥鳅特質，沒讓赢不染按住不說，還反将赢不染牢牢按在了軟榻下。

幾乎就是在瞬息之間，地位便颠倒了。

想當初卓長钰那一劍是奔着取赢不染命來的，一劍穿胸，就是翻轉過來也能摸到那傷口。

卓長钰又重複了方才的動作，冰冷的指尖挖入另一個人的傷口，從血肉中汲取旁人的溫度。

他這次的動作又快又急，還比上一次更深入些，赢不染一時不察，唇齒間也溢出一聲痛呼來，含着殺意的眼神死死盯在卓長钰身上，氣的發笑：“卓長钰，好樣的，孤瞧那齊國真是不行，廢一個人都廢的不徹底。”

“齊國彈丸之地，是塊腐爛的膿瘡，自是比不上昭國鐘靈毓秀。”

“呵。”赢不染最煩旁人奉承，這話即便是放在卓長钰嘴裡也不好聽。

赢不染擡手捏住卓長钰手腕，另一手飛快的按住他的肩膀，擡腳踢在他腰側，随後腰部一個用力，上下再次反轉，一雙手死死捏在卓長钰脖頸上，不知是哪幾塊骨頭相撞，還發出了嘎哒的聲響。

“你真的很想死！”

呼吸被人桎梏，卓長钰蒼白的臉也開始漲紅，眼尾泛着紅，眼底卻沒有一點對死亡的恐懼，依然挑釁的望着那雙怒火中燒的異瞳，笑的有幾分瘋狂。

“那你就來殺我啊……”

“你當孤不敢。”

赢不染俯下身子，近距離盯着卓長钰漸漸渙散的雙眼，手底下的血管跳動逐漸微弱，這人的生死被他掌控。

卓長钰求死，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緣由，不願自戕。

赢不染松開手，看着他不受控制的喘氣，明明渴望極了死亡，身體卻又不由自主的求生，違背主人的意願，就連眼角都挂了淚。

他不再是那個戰場上的齊太子了……

“卓長钰。”

卓長钰眼裡蓄了淚，朦胧間聽見有人喊他的名，眼球便跟着轉過去，他聽見那人說——

“孤想訓馬。”

“哐當！”

茶杯落在地上碎裂，侍女迎着赢不染要殺人的眼神撲通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停：“大、大王饒命。”

殿内的情景實在是不好看，赢不染赤裸着上半身，将齊國的廢太子壓在身下，黑金龍袍和素白衣擺疊加。

模樣……不太好。

侍女額頭貼在地上，不敢擡眼再看。

赢不染厭煩時不時的通報，便提前給這些侍候的人下了命令，要他們定時進來更換茶水，今兒輪到了她的班，誰曾想碰到這樣的事。

殿内昏暗，燭火晃動，内殿傳來一聲低沉的“滾”，侍女如蒙大赦，頭也不擡的跑了。

内殿裡，卓長钰緩過氣來，笑他：“大王，好兇啊。”

赢不染靠在床頭，自己纏上新的繃帶，聞言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現在這副模樣，倒是比之前活死人的時候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