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發現小蛇可真喜歡用可愛來形容老鼠,這也許就是一報還一報,對于蛇的冒犯和嘲笑将用它們的屍體作為償還。
小蛇的話讓蟬想起能夠存儲着大量魚類的深潭,翻了肚子的魚會被水裡的魚蝦再次分食,這樣一次次的陷入循環,誰也說不清誰是頭誰是尾,隻是那樣渾渾噩噩的活着。
就如一開始所說,蟬愛着水潭,現在,蟬更愛着蛇了。
“動物們都認為我是破壞它們和平生活的罪魁禍首,但是我分明知道,在我還沒有來到這裡的時候,它們就會咬下對方的頭顱,刺穿天敵的心髒、甚至同族相嗜——我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它們在害怕我,不是怕我的危險性,而是在怕我的種族。”
“不是因為我的尖牙而怕我,也不是因為我那慣于潛伏的狡詐習性而怕我,因為我是隻蛇,所以它們怕我——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加荒謬的事嗎?難道我是能夠點燃它們的火焰,是能夠淹沒它們的洪水?我必須實話實話,我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蟬,你知道其中的真相對嗎?”蛇放低了身子,悶悶的聲音劃過蟬的耳膜,讓她有些猶豫和沉默。
過了許久,就當小蛇載着蟬爬上了城堡的房間裡,打算找塊布好好擦拭那顆灰撲撲的玻璃珠時,蟬才緩緩開口:“是的,我知道它們為什麼這麼怕你。”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被這裡選中的種族。你不是一開始就說過了嗎?這裡被一位強大的存在所庇護,她邀請了那些小小的動物——但是這裡面絕對不包括蛇。細繩子,你是例外,它們在害怕你是打開它們地獄大門的鑰匙。”
“它們害怕我的進入是一個開始,對嗎?害怕更多的天敵占領它們的領地、威脅它們的生命!”小蛇有些激動,那些無人認領的猜想現在終于得到了認證。
她一直認為殺了那些老鼠就會得到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她的能力能夠不再被壓制,但是走出了老鼠窩,所有的動物都盼着她死亡。
到處都是老鼠窩!到處都是老鼠!她根本沒有走出來過!
“當然,就像是那個給我講故事的蚯蚓,她在每次結束的最後都會加上一句話——真是希望那隻蛇被老鼠吃掉啊。”
蟬有些于心不忍,她那漫長的生命和她的清醒從不等同,但是她還是清楚的知道,這片土地可以接納了一隻蛇,但是這裡的住戶并不。
“蟬啊,”蛇的聲音有些模糊,像是嗓子裡夾雜了一顆磨人的石子,“你能給我說實話嗎?來追殺我的隻有老鼠嗎?我之前趕路的時候看見了北方黑壓壓的一片,老鼠的隊伍還沒有那麼龐大。”
“……”
“還有蝙蝠吧,它曾經笑話我沒有翅膀,後來我為了報複吃了它的孩子……也許還有壁虎,因為我有一次在攀爬的時候意外碾壓到了它,它大罵我該死……還有刺猬,對嗎?因為……不得不說我忘了,我忘了它為什麼會追殺我了……”
蟬小心的移動着她已經疲憊不堪的腿下了小蛇的背,她找到了剛剛因為小蛇因為情緒不穩而摔下的玻璃珠,她用力的将珠子推到了小蛇的面前,卻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那道不知什麼時候磕出的裂紋。
蟬覺得這道裂紋美極了,打破了那個像是琥珀一般的完美死寂,反而插入了那橫跨整個珠子的瑕疵,透亮的玻璃質感沒了原先小蛇形容的那般無瑕,她有些喜歡這個快要破碎了的玻璃珠了。
蟬突然想起來她為什麼要執着于找到小蛇了,不光是因為她那身罕見的鱗片,還有、還有……蚯蚓曾經和她說過,黑蛇在一次次的獵殺中逃脫,鱗片上劃出了一道道可怖的痕迹,從蛇尾到蛇頭,滿身都是。
我的願望是……想要見到你,想要見到那個能夠反射影子的水潭,想要注視着你的反抗和不屈,想要實際的觸碰到那個快要破碎的靈魂。
蟬在這場對話中第一次發自内心的微笑,她歡快的聲音在兩者之間穿插:“沒事的,細繩子,你還有這顆美麗的玻璃珠啊,你還有我啊,我們在最後都會陪在你身旁的。”
蟬用身子擋住了珠子上的裂紋,但是從上往下看,她那樣并非透亮的顔色就像是一道碩大的裂痕,她就像是再一次褪了皮,馬上要從玻璃珠裡鑽出來了。
那樣意外衍生出來的高昂情緒感染了小蛇,她不知道蟬為什麼而笑,但是她很開心,讓她找回了第一次吃老鼠的感覺。
“我其實在昨天就已經放棄了抵抗,因為我知道老鼠和那些和老鼠别無二樣的動物是不會放過我的,”小蛇收起了她的玻璃珠,将它推到了床下,并沒有發現那道磕痕,“東躲西藏的日子就像是一隻老鼠,那樣的活着還不如讓我去死……但是我早就想好了,即使我的命運無法改變,但是我還是會用力的勒緊身子多帶走那些讨厭的家夥。”
“哦!早該這樣!”蟬欣喜的重新爬上了蛇的背,她用着騎馬一樣的手勢拍了拍小蛇的背,“走吧,我們擁有着長長身子的蛇!讓我們快樂的度過最後的日子吧。”
“但是我們還有什麼能做的呢?”
“我的朋友,我還有一個中午能活呢,不要說的像是馬上就要死了,”蟬大笑的指揮着小蛇離開這座城堡,“你的話給了我提示……”
“既然結局已經定好那就全力一搏吧。我要親自去挑選自己的墳墓,要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安眠之地,我還要用盡最後一道呼吸來親吻你的鱗片,保證你安然無恙。”
“那如果今天不是你最後的日子呢?我不能永遠等待着你的離去啊。”
“那你就好好活着!你這隻蛇!”蟬用着中氣不足的力量大聲的說,“我希望你活下來啊,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啊!你不能辜負我的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