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程琰書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是裝病。
誰肚子疼說話還能這麼中氣十足?
在殷少轍的回憶裡,裝病不是個好詞,他出生的地方很愚昧落後。
那個地方有個謠傳,如果有人一直裝病、一直撒謊,以後就有可能真的生病。
宋璇巴不得他生重病,想來殷景駿再怎麼拔吊無情,也不會對親生兒子的死亡視而不見。
俗話說得好,虎毒還不食子呢。
可惜他的身體素質打小就是極好,不管宋璇怎麼詛咒、怎麼謾罵,他都安穩地活了下來。
見他目光沒有實質般,沉沉浮浮地不知道落在哪裡,程琰書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深。
這種注意力無法集中,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現象一看就不太正常。
他深吸一口氣,難得強硬了幾分,“我們去醫院。”
他悄悄地拿出手機,如果殷少轍不同意的話——
殷少轍極有可能不會願意。
疾諱忌醫是大問題,不能慣着,他不同意的話,怎麼祈求都沒用,隻能使上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雖然他已經不是陳家的大少爺,但勉強還算是有一些人脈的。
正在心裡盤算計劃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了一聲輕歎,一雙手慢慢地撫過他暴起青筋的手背,殷少轍說:“我陪你去。”
***
A市極富盛名的醫院。
程琰書尴尬地坐在醫院前廳的椅子上,殷少轍垂眸看着他坐立不安。
前面就是腸胃科的門診部門。
殷少轍在程琰書旁邊坐下,在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裡,衣角帶過的一陣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就像雪地裡的一枝梅,清麗淑雅。
殷少轍的神色淡淡,在慘白的醫院裡他的神情也極其寡淡,提不起來半點興緻。
“不是肚子疼嗎?”殷少轍問,“怎麼不去挂号?”
程琰書如坐針氈,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謊,他哪裡有肚子疼,他隻是想騙殷少轍來醫院。
他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笑完才發現這不太像一個肚子疼患者的表現,又倉促地戴上痛苦面具:“剛剛還挺疼的,現在倒是好多了。”
太拙劣了。
殷少轍難以直視地閉上眼睛。
熟悉的消毒水味直往鼻腔裡鑽,系統7587不知道從哪裡又學了點方案,開始在他的腦子裡播放G級禁片。
纖薄鋒銳的刀片緩緩割開皮膚,紅的、黃的纖維組織赤裸裸地暴露出來,蒼蠅蛆蟲盤亘其上,殷少轍豁然睜開眼。
生理性地幹嘔堵在喉嚨裡,他對上程琰書震驚擔憂的眼,把嗓子裡的惡心咽下去,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
殷少轍臉上帶着蒼白的病容,更顯得他眉眼深邃,容顔俊美,但他生理性幹嘔的舉動沒有瞞過程琰書。
程琰書也顧不得裝病了,他欺身上前,一屁股坐在殷少轍的腿上,一臉嚴肅,伸手掐着他的下颔,沒用什麼力氣,但氣勢顯得很唬人:“擡頭。”
手指接觸下颔那點皮膚的溫熱驅散了從内心爬起來的一點寒意,殷少轍沉默地順着程琰書的力道擡頭。
程琰書今天出門是為了跟蹤,特意從衣櫃裡面找出來的純黑色的沖鋒衣,束手束腳的方便行動,黑色的衣領襯得他臉龐很小,還帶着點青澀。
對了,程琰書今年才二十出頭,如果沒被退學的話,還應該在讀書呢。
殷少轍漫無邊際地想着,程琰書已經用手指微微撐開了他的眼睑,查看他瞳孔的情況。
他突然問道:“你想不想繼續讀書?”
程琰書被吓了一跳:“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讀的那個學校他自己心裡清楚是個什麼情況,不免心裡升起一股荒謬的感覺:“你要資助我讀書?”
說白了就是砸錢。
他也有從殷少轍手裡摳錢出來的一天?
殷少轍的瞳孔泛着很淺的色澤,慢慢地聚焦,程琰書的動作讓他隻能看着他,他說:“嗯。”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不必有什麼壓力,就當我還你的。”
一報還一報,殷少轍以前從來不信這些東西,現在未必也有多信。
隻是,這樣做好像會令自己舒服一些。
殷少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程琰書的反應倒很古怪,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怎麼說呢?
肉眼可見,程琰書倒有點像生悶氣了。
程琰書平靜地“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醫術方面,他也是個半吊子水平,見殷少轍應該從怔魇中回過神來了,便收回了手。
平平無奇的一雙手,程琰書似乎要把它盯出花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程琰書硬是一眼沒看殷少轍,但又暗戳戳地試探他,“怎麼感覺今天你好像精神狀态不佳?”
“是不是太累了?我還認識一個醫生。”
“劉醫生人挺好的,你要是不喜歡醫院,我們可以……”
他意識到了什麼,極快地改口:“你可以約他來家裡。”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亂七八糟、東扯西扯,說白了就是推薦他去劉醫生那裡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