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程天心捕捉到時千的微表情,料定這模樣也不像是真的一無所知,索性接過了話頭:“這幾年經濟下行,地産也不景氣,錦時一直高負債,現金流不足,反正時家就這個樣子了,蔣家已經是你爸爸能力範圍之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你也體諒體諒他。”
時千的确耳聞錦時要垮台的消息已經有一陣子了,時長遠資質平庸,早些年時光耀把産業全部交給他的時候就擔憂他連守住眼下這些盤子的能力都沒有,現在果然應驗。
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被證實又是另一回事了。
“蔣季揚?”時千淡聲确認了句。
“是,”時長遠應了,振振有詞道:“他風評是不太好,可是你想想,現在家裡有點錢的年輕小夥子哪個不在外面花擦擦?婚後不就收心了?”
說着說着分心留意到時千的臉色不虞,聲音放軟了點:“明天隻是訂婚。”
他咬了咬牙,“你要是實在不喜歡,爸爸不會逼你。”
說是這麼說,但時千從小到大享受時家帶來的一切,錦時又有母親賀錦予的心血在裡面,别說如今隻是逼她出席訂婚宴而已,就算真的任由她做選擇,她也不可能為了婚姻自由放棄錦時。
蔣家算是申城新貴,早年是沿海甯城靠拆遷發家的,蔣季揚的父親和伯父兩人也實在是吃得苦中苦,硬是拼出一副巨富身家舉家搬到了申城,并且初步站穩了腳跟,但真要想就此敲開上一個階層的門戶,也還是頗有難度,聯姻不失為一條捷徑。
而時家如今雖說是大不如前,但畢竟底蘊頗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個迫切要錢,一個想借此地位躍升,那可不就是一拍即合。
隻是蔣季揚未免糟糕了些。
且不說三天兩頭就和不同的小明星出現在娛樂版頭條,連近些年遠在B國的時千都聽過他的赫赫花名。
坊間傳聞他父親在他畢業之後給了他幾個小目标玩票,幾年之間仿佛行業冥燈,總之全都折了進去。
以他家的家底倒是不至于為了這點錢心疼,隻是看清了他是塊什麼料,從此在外怎麼瘋玩都可以,創業免談。
說明不僅私生活混亂,還是個純粹的廢物。
“連禮服都送到家裡來了,”時千眨眨眼,“不逼我?”
以時長遠的作風,把她綁去現場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隻是這就很難看了。
“看你說的這話,爸爸什麼時候逼過你?”
時長遠滿臉堆笑,摟着時千坐下,哄道:“不滿意随時退婚,都聽你的。”
這招緩兵之計用得不差,未免時千臨陣脫逃,無端惹出點沒必要的變故逼得真要動用非常手段,塵埃落定前當然要撿好聽的說。
“蔣家不差的,婚姻就是個形式,你别不愛聽,我和你媽媽後來不也過得很好?蔣季揚的父親和伯父都跟我保證過不會在任何事上為難你,婚後你照樣演你的音樂劇,巡你的演,一年都不用跟蔣季揚見一面。”
時長遠很笃定,“最重要的是,爸爸能保證你在這種家庭裡永遠不會受委屈。”
按時千對自己這位父親的了解,他說的這些話當然是有一部分真心的,但眼下解決時家面臨的困境顯然才是他的首要考慮。
“蔣季揚同意了?”時千覺得好笑。
雖然這樣的商業聯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塑料夫妻,但婚後他不可能再像現在一樣将绯聞鬧得人盡皆知,不然就是明晃晃地打時千和時家的臉,他這人怎麼忍受得了自由被沒收。
“哪裡輪得到他同不同意,”時長遠摸了下鼻子,難掩得意,“蔣嵩偉早就把他的卡限了。”
這就難怪了。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切斷經濟的确是最佳懲戒辦法。
如果蔣家那邊不出狀況,那也就意味着明天的訂婚宴勢在必行了,時長遠話語間有意無意的敲打顯然已經擺明了态度。
三人都各有心思,隻能維持着表面和平一起默默無言地吃完了晚飯。
時千借着調整時差的名義提前離席上了樓。
三樓南向闊别已久的房間還是維持着少女時代的模樣,整體的配色如今看起來已經有些稚嫩,剛坐在床上還來不及整理收拾,舒婳的電話就追來了。
“怎麼樣怎麼樣?和你爸談得攏嗎?”
時千低聲笑了,按下免提把手機扔到了身側,一邊放倒床尾的行李箱一邊回:“根本就沒談。”
時長遠早就拿定了主意,根本沒打算給她留下解決問題的時間。
“蔣季揚昨晚上還在張森的場子裡鬧事,也就那人醉酒坐錯位置吓着他身邊那個小姑娘了,他二話不說拿起啤酒瓶就朝對方頭上砸,暴力傾向吧他?”舒婳很嫌棄,把現場混亂的照片随手轉發。
時千盤腿坐在地毯上,拿起手機看着照片若有所思,“我倒希望他明天訂婚宴上也這麼鬧。”
“傳出去不會太好聽就是,”舒婳是個挺現實的人,“但要真鬧掰了錦時你打算怎麼辦?”
錦時的盤子太大,能一口吃下的本就不多,何況多年積弊,内部盤根錯節不好動真格的,在時家手上吃了力也讨不了好,沒人願意沾手。
除了聯姻,似乎别無他法。
“要訂婚也不能是跟蔣季揚,”時千答得心不在焉,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手機屏幕,雙指放大了照片的角落在挪動,“你看第三張照片,他牽着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是前陣子才進組跟秦默拍《聲綠》的?”
她隐約對這個人物有點印象,仰賴秦默的相關花邊總是天然帶熱度常駐熱搜榜。
“是,演女二那個,好像叫什麼……陳楚汝?陣仗比男女主都大。”
“秦默現在在不在家?”
“嗯?在吧,”對面頓了下才反應過來,“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找他要聯系方式,挂了。”
舒婳行動力驚人,立刻就起身去找人了。
秦默沒有單獨留同組女演員聯系方式的習慣,費了一番功夫才輾轉拿到。
十分鐘後時千就收到了陳楚汝的私人手機号。
随着聽筒裡的音樂響起,夜幕降下。
窗外的雨聲又漸漸大了起來,光線朦胧,陰影細細碎碎地浮動在被泡得濕漉漉的路面,樹葉落了一地,已經有腐爛的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