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刻意回避,幾乎等于現場直播了一些陸氏總部的近期實況。
時千并非有意但也确實聽見了,知道陸司南前一陣在集團有大動作,手起刀落将堂二姑父幾十年來發展的黨羽們全都徹底拔除,并且毫不留情面地把他本人送回家養老了,盡管他才未滿五十歲。
中間的貓膩她都不用聽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無非是中飽私囊和出賣商業機密那一套。
陸司南眼裡揉不得沙子,自掌權至今蟄伏了許久才一擊必中。
這事一出,從上到下的員工都狠狠八卦了一個月,那他作為當事人現在還有些情緒倒也是正常。
時千就當不知道了,依着規矩保持笑容禮貌叫完人才淡聲出言維護:“您剛剛這話說得不對。”
本來陸司南不在場,對方又是個長輩,不好聽的話不入耳聽了也就過了,似乎沒必要較真。
但此時此刻她就是不想忍,而且一點也不想将自己的語言修飾得更隐晦得體。
堂二姑父橫眉冷對:“怎麼不對?”
“司南要是沒分寸的話,”時千不避不讓,“那他現在就該出現在這裡了。”
啪。
空氣瞬時靜默。
唯獨陶黎書嘴角微揚又迅速斂容,時千這個性格在某種層面上來說的确是最适合陸家這種家庭的。
本來在場的人一開始是認同堂二姑父的話的,盡管陸司南一向是說一不二,也輪不到别人有意見,但此次推遲回國好像的确有不妥。
好在被人一指出來其中的邏輯謬誤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剛剛是稀裡糊塗就給帶到坑裡去了。
要是能選,大概沒人會想要主動缺席自己父親六十歲的壽宴。
陸司南自一年多前經陸緻遠授意調任集團總裁,接棒權力中心,雖然上位時被許多前朝功臣诟病他太年輕,配合度頗低,但至今為止可以說是從未行差踏錯。
而能有這個結果可并不是因為他能夠選擇輕易放下工作,回國參加壽宴。
堂二姑父被時千一句話堵得臉如黑炭,“你這個意思是我們這些出現在這裡的人反而沒分寸了?”
他這一招是想把時千擺上台惹衆怒,但卻并不是太聰明。
顯然明眼人都不會這麼惡意曲解她的本意。
時千說得輕飄飄:“如果您也有工作的話。”
堂二姑父一刹那被氣得怒目圓瞪,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
你老公剛幹的好事!
有沒有工作你還不知道麼?!
話說到這份上,陶黎書作為今晚家宴的女主人也沒開口阻止時千,很明顯是對陸司南被說沒分寸也不滿意的。
被噎了半天堂二姑父終于想起來擺架子挑剔她尊老的态度:“你時家在申城也算是有頭有臉,你爸爸就這麼教你跟長輩說話的?”
這就沒意思了,時千勾唇笑了笑,沒再接話,也挽着陶黎書的手沒讓她幫腔。
但堂二姑父不依不饒,“怎麼不說了?”
他們争執的聲量并不高。
隻是話與話之間全場鴉雀無聲,都在等着看熱鬧。
堂二姑姑剛從樓上陸緻遠的書房下來,看見這個兩方對峙的狀況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少說兩句。”
“司南這個老婆好得很啊。”堂二姑父冷哼,顯見還不想就此罷休。
要按時千原本的性子這句話定然是要頂回去的,但繼續落人口實實在沒這個必要,最後考慮到場合還是收了聲。
可他卻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甚至還有意要把火越燒越旺,被時千落了面子,這時候見她後退了當然想找回場子。
想來想去還是想拿錦時做文章:“錦時已經收到第一期款了吧?我們陸家的錢花得痛快嗎?”
他小人得志的嘴臉晃在眼前,時千神色結冰,目光霎時淩厲。
隻是還沒等她開口,一道中氣十足,也十足護短的聲音就從二樓落了下來——
“我倒不知道我們陸家的錢讓陸家人花得痛快有什麼問題。”
時千都不用擡眼就已經認出了這把聲音的主人。
——是陸緻遠。
但頗為意外,因為不久前的慈善晚宴他還完全不是這個态度。
堂二姑父的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在經年累月的吹捧裡他好像已經忘了,他并不姓陸,更做不了陸家的主。
仿佛是為了應景,屋外風雲突起,夜色濃稠得沒有一絲光亮,暴雨落下,聲響遍徹了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