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蘅接到蓋了章的調令通知分外倉促,一拿到調令就要他即刻啟程前往江南道,前後不過幾個時辰。
盧氏命着下人收拾着行囊,望着住了一個多月的宅邸長歎道:“每次回來盛京總要匆匆離去,就不能多留一段時日麼?”
對此,謝蘅亦很是無奈,“陛下降下的旨意哪有轉圜的道理?比起這道調令,我反倒更擔憂阿意。”
盧氏一怔,默然無言。
誰說不是呢?誰能想到向來得帝王寵愛的太子有朝一日竟然失勢,被禁足于東宮之中,許是這個緣故,關于謝蘅的調令也來得奇快,似乎是不想将謝家人留在盛京。
謝浔安聽着爹娘二人的談話總覺得後背一陣泛寒,從最初見到盛京奢華的驚豔到而今的抵觸心态,其實他和謝枝意一樣,并不喜歡盛京。
“爹,娘,阿姐也跟我們一起走嗎?”謝浔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謝枝意。
謝蘅無奈搖頭,“昨日隻聽說阿意和太子一并禁足,我也不知她是否會回來。”
謝浔安擰緊眉宇,“可是……倘若我們走了,不就把阿姐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嗎?”
就好像多年前一樣,他們将謝枝意留在了那座皇城之中。
他們分明是最親密無間的家人,卻總是忍受着分離。謝浔安這句話并沒有怨怼之意,畢竟謝枝意留在宮裡的那年他還尚未出生,後來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
他隻是……心髒難受得厲害。
行囊收拾齊全,就連謝枝意的東西也讓人一并收拾,假如她能回來一家人一起走也好,但若是不能回來,這些東西就放在謝宅。
正這麼想着,謝宅外停下一輛馬車,綠禾扶着謝枝意下來,正好迎面撞見正欲離開的謝家人。
謝浔安最先發現謝枝意的存在,迫不及待喚她:“阿姐,我們在這裡!”
他們已經坐上馬車,還未離開就是在這裡等候,可落在謝枝意眼中卻仿佛他們已經收拾齊整正要離京,并不在乎是否要等她。
心髒像是破開一道口子,灌進無數冷冰冰的風,她隻覺得一顆心浮浮沉沉擱淺在寒冰之中,就連唇色都蒼白得吓人。
“阿姐快來,我們一起走!”謝浔安跳下馬車去接她,剛牽上她的手,觸碰到一片滲骨的涼。
他沒有撇開,反倒将自己溫熱的掌心貼了過去,“阿姐,你的手好涼,我幫你暖暖。”
他的眼瞳一如既往澄澈,不谙世事,似乎真的隻在乎她,生怕她冷了病了。
遲遲未聽見謝枝意出聲,謝浔安擔憂皺眉,“阿姐,是不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吓到你了?還是你的病還未好?”
她的病早就好了,不過是思慮太多,尤其是見到眼前這一幕。
隻是到底她什麼都沒說,任由謝浔安牽着坐上馬車,唇角想要牽起一抹笑容,卻愈發艱難,“沒什麼,你們現在就要走是嗎?”
“是啊!”
謝浔安不假思索應答,謝枝意也因着他這句話身子變得更為僵硬。
盧氏從謝浔安手中将她的手牽過,擔心極了,“阿意,你回來了就好。”
然而,出人意料的,謝枝意卻将她的手從盧氏手中抽離而出。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觸極深,她的身體流淌着謝家人的血脈,可是,似乎也隻是這般了。
盧氏還是第一次被女兒這樣冷落,一時之間不是如何是好,她不安看向謝蘅,謝蘅卻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耳語,“恐是剛從東宮回來心緒不甯,先别打攪她。”
盧氏隻能按捺下心底的各種不安,不敢去問。
車架一路朝着盛京城門而去,無人可知,由林昭為首的一群人悄然跟蹤在這架車馬身後。
盛京城樓,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林昭的瞳一沉再沉。
“大人,公主快要離開了,顯然并沒有回頭的打算。”
身邊之人提醒着林昭,林昭的心情亦很複雜。
他跟着太子蕭灼太久,太明白他的城府有多深,可偏偏這樣一個人總要用這樣迂回的手段不斷試探着謝枝意,隻為了她的那顆心。
他故意畫地為牢,将自己落成今日這幅局面,又僞裝成良善之人放她離開。
他在賭謝枝意是否會為了他回頭,而今看來,太子恐怕……
林昭攥緊手中長劍,聲音沉沉,“再等等……”
他不願相信,謝枝意真是那樣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馬車已至城門口,守城的人正在一個個檢查身份,待檢查到謝家這輛馬車時,破天荒的,謝枝意卻從車中鑽出。
盧氏大驚,“阿意,你做什麼?”
車外日光絢爛,落在她那張姝麗的面容上,她似乎沉思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輕聲道:“爹,娘,你們先去江南道安置,我要過一段日子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