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秾翠閣笙歌鼎沸、燈火璀璨,今日卻是一片混亂。
招牌被砸,碎石瓦礫散落一地,大門半掩,斷裂的門軸吱嘎作響。閣内桌椅翻倒,杯盤狼藉,大堂正中央的舞台成了一個大坑,被破碎的地毯虛掩着。
閣裡的人皆垂頭喪氣,心不在焉地打掃着,陳氿快步走到麗娘和窈娘身邊,“秾翠閣這是怎麼了?”
麗娘和窈娘對視一眼,兩人都欲言又止。
鸨母沖到陳氿面前,“陳氿,這可都是小五幹的好事!平日裡小五為你做事,我沒攔着吧?可你們也不能害我啊,閣裡多少價值連城的東西都被毀了,名聲被連累了,生意也做不成了,這怎麼算?”
二樓的張小五聽到鸨母的吵吵嚷嚷,飛奔下樓,“我都賠給你就是了!”
“呸!”鸨母狠狠地啐了一口,“你賠得起嗎!”
“你喊什麼喊,大不了我一輩子在這裡,當牛做馬抵債!總之這事和陳氿無關,别讓我再聽見你訛詐他!”張小五撂下狠話,拉着陳氿上了二樓。
張小五方才在樓下氣勢洶洶,到了雅間卻垂頭喪氣、懊惱不已。
話還未說一句,張小五擡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陳氿,全是我的錯,你日日耳提面命,讓我不要再小偷小摸,我真該聽你的!”說完,張小五雙手左右開弓,又連扇了兩個嘴巴。
“小五!”陳氿抓住張小五雙手手腕,“先說事!”
張小五雙手受制,隻能仰頭嚎啕大哭。
待情緒發洩完,張小五抽噎着道:“今日來了幾個客人,指名道姓地要阿娘作陪,阿娘上年紀之後,甚少有客人,因此阿娘今日也懶得應付,并不想去。可那幾個客人堅持,鸨母隻能勸阿娘去陪着喝幾杯。阿娘去了之後,那幾個客人百般挑刺,嫌這不對那不好的,阿娘也隻能強顔歡笑地敷衍着。”
“後來,那幾人又找茬抓了個錯處,借機鬧事,在大堂裡掀翻了桌案,還打罵阿娘。我當即沖過去阻攔,可他們把我按住,從我身上翻出了其他客人的财物,在大堂裡大聲嚷嚷,說秾翠閣的人偷雞摸狗。”
“鸨母來賠禮道歉,可無論如何做小伏低,那幾人就是不依不饒,甚至煽動了其他客人一起鬧。再後來,全都亂了,成了現在你看到的模樣。”
陳氿聽着張小五的講述,手上不自覺地用力,直到張小五“嘶”了一聲,陳氿急忙放開雙手,撸起張小五的衣袖,這才發現他手臂上布滿淤青。
“你挨打了?你阿娘呢,她傷得重嗎?”陳氿問。
張小五低下頭擦眼淚,“就是些皮外傷,我們想阻止客人們的打砸,大家難免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但都不重的。阿娘也沒事,用幾副壓驚的湯藥,在床上躺幾天就能好。”
陳氿無法不自責,“小五,都怪我。”
張小五吃驚地擡頭,連連擺手,“這怎能怪你,你已經對我管束得很嚴了,是我自己狗改不了吃屎,手腳不幹淨,才讓那些鬧事的人找到了由頭。”說完又低頭抹淚,“我怎麼就這麼管不住自己!現在好了,連累了閣裡所有人,我以後還哪裡有臉面對大家!”
張小五又要扇自己,這次陳氿搶先攔住了張小五的動作,“小五,鬧事的那幾人有沒有說什麼?”
“說什麼?”
“就是他們有沒有說任何威脅你的話?如果有,一個字不許差,全都告訴我。”
張小五懵懵懂懂地搖頭,“沒有啊,他們就是找茬、鬧事、打砸,但砸完就走了,沒留什麼話。”
陳氿眉頭緊蹙,“秾翠閣出了這麼大動靜,縣衙不可能沒得到消息,縣衙的人來過沒有?”
“來過,但來時鬧事的人已經走了,不良人就做樣子轉了一圈,說查到那些人之後會通知鸨母,其他的沒說。”
陳氿點點頭,脫力一般地坐下,今日一連串的事令他身心俱疲,可他必須撐住。
深長地呼出一口氣後,陳氿打起精神,對張小五道:“小五,老邱被萬年縣衙抓去了,丁叔被潑皮打斷了胳膊。”
“什麼?”張小五又震驚又困惑,“怎麼今日出了這麼多的事,我們最近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仙嗎?”
“呵,”陳氿冷笑一聲,“我們得罪的‘神仙’名叫孟淮。”
“你生父?”張小五挨着陳氿坐下,“他不是一心找你回去,怎麼會做這些事惹你不快?”
“他在向我展示權勢的力量。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讓我知道我有多渺小、多不自量力。若是不向他屈服,我連夥伴都保護不了,又談何成事。小五,你不必覺得沒有臉面對閣裡人,真正沒有臉的,是我。”
“陳氿!”張小五騰地站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陳氿鼻子,橫眉立目地瞪人,“我不許你灰心,也不許你向孟淮屈服!你精神些,你本事這麼大,一定能救老邱,也一定不會被孟淮挾制!”
陳氿今日難得地真心地笑出來了一次,“你這麼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從許多年前我就相信你了。”
“好,明日一早我就去縣衙,去救老邱。”
陳氿幾乎是被四名不良人合力丢出縣衙的。
這日一早,陳氿準備了許多禮物,趁守衛不注意,一溜煙地竄進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