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縣丞、縣尉、主簿都找了,好話說了一籮筐,可是沒人肯和陳氿多說兩句,更無人敢收下陳氿的禮物。
隻有一名往日和邱常發有些交情的主簿,将陳氿拉到無人處,隐晦地暗示了邱常發暫且不會被判,他的罪可大可小,要等上面的意思傳達下來後再做決斷。
按這名主簿的暗示,孟淮擺明了就是在用老邱拿捏陳氿,如果陳氿一直不肯低頭,難說屆時等待老邱的是何種刑罰。
經曆過昨日,陳氿對孟淮的威脅已然麻木,隻剩一腔憤怒急需找到發洩的出口。
他不信孟淮真能隻手遮天,他不信縣衙真敢一點道理都不講!
陳氿當即摔了所有禮物,沖進公堂,不顧有不相幹的百姓在場,言辭強硬地請求縣令即刻審理邱常發的案子。
縱然陳氿百般糾纏,但結果可想而知——
他被趕了出來。
如果再次硬闖,陳氿勢必要和不良人動手,他不怕打架,但怕如此隻會火上澆油。
想進縣衙,想讓縣令給一個明确的說法,陳氿隻能換一種方式。
縣衙門口有一面巨大的桐木鼓,鼓面泛着暗啞的光澤,懸在高處,古老又沉重。
這是鳴冤鼓。
陳氿抄起鼓槌,重重擊打鼓面,“咚”聲沉悶有力,迅速傳向四面八方。
餘音未絕,陳氿再次揮動鼓槌,一連串的敲擊聲急促堅定又震耳欲聾,在縣衙和街巷不停回蕩。
鼓聲未曾有片刻停歇,一直持續到夕陽灑下餘晖,其間無數百姓駐足側目,偏偏縣衙中的人充耳不聞,不理會,卻也不阻止。
眼見縣衙大門落鑰,陳氿絕望地垂下雙臂,最後一道鼓聲也随之漸漸消散。
陳氿擡頭看了看縣衙牌匾,滿目悲涼,笑得無奈又自嘲,扔掉了鼓槌。
宣陽坊梁府,長房院子裡一間被木條釘死了門窗的房間内,紀莘眼前一片漆黑,隻能伸直雙臂摸索着行走。
地上不時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是紀莘踢到了地面的障礙物,都是她用來撞擊門窗的物品留下的殘骸。
紀莘分析過梁老夫人關她的原因,或許是因為老夫人知道了紀莘幫助吳月娘,或許是因為宣國公在調查小報成員時,發現了紀莘,繼而授意老夫人處置紀莘。
不管是因為哪個原因,小報衆人此刻自顧不暇,陳氿更是焦頭爛額,恐怕沒人能發現她被關了起來。
身處困境,紀莘别無它法,隻能盡全力自救。
再一次踢到東西之後,那東西“咚咚”的在地面滾了滾,聽聲音,應當是一隻月牙凳。
紀莘彎下身子摸到月牙凳,走向房門,卯足了渾身力氣,舉起月牙凳“哐哐”砸門。
數下之後,月牙凳碎裂,木刺紮入右手掌心,紀莘“啊”的痛呼出聲,撇開斷裂的月牙凳,用左手試探着尋找木刺。
無盡的黑暗之中,紀莘摸到了掌心的木刺,嘗試想要拔出,卻反讓木刺紮得更深。
痛意從手掌傳遞至手臂,仿若有形,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紀莘無法自控地想起了前世。
内獄也是這般黑暗,那時的她隻能在黑暗中獨自忍受痛楚,恰如今日此時。
恐懼抽走了紀莘全部的力氣,紀莘緩緩蹲下,蜷縮成了一團,卧倒在地面。
前世與今生的界限被模糊,真實的與幻想的痛楚交織,接力刺激着紀莘的精神,令她渾身戰栗。
不知不覺間,面頰上一片潮濕,紀莘将額頭貼緊冰涼的地面,想借涼意讓自己清醒,可當涼意竄進身體後,紀莘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腦子裡像盛着一鍋熱粥,被人不斷大力翻攪,意識紛雜破碎,紀莘斷斷續續地喃喃自語,卻已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好……疼……”
“阿娘……馮阿娘……阿茹……好想……好想你們……”
“真的好疼……好冷……可是又好熱……”
“陳……陳氿……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