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你以為誰都能弄得到聖人的親筆敕書？”

陳氿眸色幽深，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永慶公主收了一些人的好處，為了給這些人安排官位，公主親自求到了聖人面前，哄着聖人親筆寫下了敕書？”

馮翰成絲毫沒有感覺到陳氿的情緒變化，眯着眼睛回答道：“差不多吧。殿下是在聖人颠沛之時艱難出生的，是聖人最寵愛的孩子，這你知道的吧？聖人覺得虧欠了殿下，故而對殿下十分縱容。殿下時常按自己的心意拟旨，然後蒙着聖人的眼睛，請聖人寫下紅批，聖人從來都不拒絕。”

“你為何知道？”

馮翰成回答得十分自然，“我見過啊。”

陳氿猛然提高音調，吃驚地問：“你見過？”

馮翰成覺得奇怪，回頭看了看陳氿，“你那麼吃驚做甚？殿下有分寸的，隻會當着自家人的面。都是一家人，大家利益一緻，沒人會說出去的。”

陳氿沒再說話，馮翰成又轉回頭專注地感受池水的起伏，片刻後，馮翰成玩興已盡，惴惴地問陳氿：“我能走了嗎？”

馮翰成頭頂的一片陰影變大後又變遠，是陳氿站了起來，漸漸走遠，“走吧，我送你出去。”

馮翰成現在有些怕“送”這個字，手忙腳亂地從湯池中爬出來，扯過一條浴巾圍住身體，匆匆追上陳氿，“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

走出香水行的大門時，馮翰成頗有劫後餘生之感，宋國公府的馬車緩緩停到香水行門前，馮翰成朝着馬車走了兩步，又沒忍住走了回來。

“四表弟，”馮翰成拍了拍陳氿手臂，邊說話邊搖頭，“我覺得我以前還是小瞧你了。你是一直都這麼無恥又缺德，還是被什麼事刺激成這樣的？”

“實不相瞞，我這兩日心情不大好，讓你碰巧給撞上了。”陳氿也拍了兩下馮翰成的手臂，“難為你了。”

馮翰成一聽陳氿心情不好，頓時覺得自己舒坦了些，眉開眼笑地問道：“你為何心情不好？”

陳氿不願多說，言簡意赅地回道：“為情所困。”

馮翰成腦子一抽抽，問了一句：“男的女的？”

“我若是因為一個男的而為情所困，方才你我在浴堂裡那麼久，你……”陳氿沒說下去，目光卻上上下下地在馮翰成身體各處遊移，放在馮翰成手臂上的那隻手還輕輕地捏了捏。

馮翰成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立起，慌張地後退兩步，“四表弟，我我我，我不跟你說了，你别送啊，告辭！”

馮翰成連滾帶爬地上了馬車，一疊聲地催促車夫，“快走快走！”

夜色朦胧，永慶公主府最西面的無名院落内，阿凝快步跑向等在房門口的紀茹，道：“驸馬回來了。”

紀茹點點頭，在阿凝進了房間後，将房門從裡面闩上了。

袁适走進院子，見到燭火映照下房間内晃動的纖細身影，無聲地笑了笑，走到房門口，卻發現他推不開房門。

袁适敲了敲門，喚道：“茹兒，茹兒？”

房間内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房門，袁适看到了門上映出的紀茹的影子，可房門卻遲遲未被打開。

袁适不解地又喚了一聲：“茹兒？”

房内，紀茹面容平靜，聲音卻顫抖着，仿佛帶着哭腔，“郎君，你不該在我這裡的。前些日子殿下生辰，郎君毫無表示，已經惹得殿下不悅了，茹兒不能再給郎君添麻煩了。郎君，你走吧！”

袁适溫聲勸哄道：“茹兒，你這又是從何處聽來的風言風語？殿下的生辰宴華麗鋪張，她出盡了風頭，根本不會在意我有無表示。而且，她近日似乎又有了一個新歡，如此她更不會在意我在何處。茹兒，你不必為我擔心，快開門吧。”

“不。”紀茹連連搖頭，“我既能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就說明是有人在議論的。郎君實在不該日日在我這裡，郎君，你快走吧！”

袁适守在門外，哄了将近半個時辰，無奈紀茹始終不肯開門，袁适無法，隻能對紀茹道：“茹兒，那我走了，我明日再來陪你。”

見紀茹的影子似乎是點了點頭，袁适戀戀不舍地走出了院子。

房間内，阿凝見袁适走遠，松了一口氣，“終于将人哄走了。”阿凝拿出一身早就準備好的夜行衣，“娘子，快換上吧。”

紀茹迅速地換好衣服，對阿凝道：“我去去就回，你看着些院子裡的動靜，若是袁适再回來，你就說我睡下了，千萬不要讓他進來。”

“是。可是娘子，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我隻是悄悄地去看一看公主那神秘的新歡，并不會做什麼，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你若同去，隻怕我們更容易暴露。”

說話間紀茹已打開房門，阿凝道：“娘子，千萬小心。”

紀茹點了點頭，扯起蒙面的黑巾遮住面容，身影迅速地融進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