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在自言自語什麼?”
梨子拱了拱鼻子,嫌棄地瞟了一眼房門,“這幾日外面都快吵死啦!”
“梁霓即将出嫁,定然有許多事要忙,我們暫且忍一忍吧。等她的昏禮辦完,這院子就能徹底清靜了。”
梨子沒有被安慰到,反倒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想要傾倒,“她們固然是忙,可她們的嘴臉也實在是可惡!那些媽媽和阿姊們整日得意洋洋的,下巴都快揚到天上去了,每日一邊清點聘禮,一邊炫耀七娘子嫁得好,那聲音大的,生怕别人聽不見!還有,七娘子陰晴不定的,一會兒高興了要顯擺,一會兒生氣了又大嚷大叫,哎呀,總之她們真的好吵!”
“梁霓對何事不滿意,為何要吵嚷?”
“我聽她們說,婚事定得倉促,大郎主趕不回來,無法看着七娘子出嫁。另外,七娘子對嫁妝單子也不滿意,認為大夫人私吞了嫁妝。”
“呵。”
紀莘不認為韓氏有膽量私吞梁霓的嫁妝,梁霓不過是貪心不足,在借機找茬罷了。
這些年來韓氏一味地縱容、讨好梁霓,以期得到梁霓的認可,可惜結果是相反的,因為韓氏無底線的忍讓,梁霓越來越輕視韓氏,一尋到由頭便會無理取鬧。
如此韓氏也算是自食惡果吧。
不過這些和紀莘無甚關系,聽聽就算了,她并不會放在心上。
梨子卻是還沒有傾吐完,“最最過分的是,她們非要捧一個踩一個,說七娘子是正經的梁家娘子,所以能夠嫁入高門,而山雞再怎麼裝扮也變不成鳳凰,國公府才不會來給娘子下聘禮。”
紀莘被梨子氣鼓鼓的模樣逗笑,拿過梨子手中的巾布放進水盆,拉着梨子坐下,給梨子倒了一杯水,“許多人認為女子的價值取決于她嫁給了何人,但我不這樣認為。梨子,你也要相信自己生來就是寶貴的、獨一無二的,無論你嫁不嫁人,嫁給何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梨子聽得一知半解,“啊?”
紀莘又笑了笑,“而且,這種話她們已經說過許多次了,你難道還沒有聽膩嗎,怎麼還在置氣?”
梨子小心觀察着紀莘神情,吞吞吐吐地問道:“娘子,宣國公府的那位郎君不是很喜歡你嗎,為何他沒有再來找你?”
紀莘被問得愣住,纖長的睫羽止不住地顫動,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你為何說他喜歡我?”
“我看出來的呀。他闖進府裡救你的那次,我親眼看到,他心疼得都哭了。還有,在玄元觀的時候,我也看到了。”梨子越說越扭扭捏捏。
“你看到什麼了?”
梨子低下頭,極小聲地回答道:“我看到娘子和他在房頂上,抱在一起。”
紀莘的手無意識地攥緊,茶杯從手中滑出,又被手指碰倒,“哐當”一聲,茶水在桌面緩緩漫延開來。
梨子以為紀莘不悅,緊張地扶起茶杯,站起來解釋道:“娘子,我是無意間看到的,絕不是故意偷看。”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梨子走出房間後,紀莘失神地站起身,獨自在房間内緩慢踱步。
許是因為今日見到了待她如陌生人的陳氿,許是因為方才梨子的提醒,紀莘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好好地想一想許多她曾刻意不去深思的事。
在玄元觀監視江文彥的那夜,紀莘知道陳氿抱了她,起初她因為害怕山崖的高度,所以沒有抗拒,可是後來呢?
她沒有想過。
再後來,桓晉受傷,那日她和陳氿因為各自的原因都被氣昏了頭,都說了違背本意的話。
陳氿很難過,她也很難過,她以為,她的難過隻是出于傷害了陳氿的内疚。
可如果不隻是内疚呢?
漸漸地,她的那些陌生的情緒讓她越來越無所适從,她一次次麻痹自己,她和陳氿隻做朋友就好,偏偏陳氿又一次次地讓她意識到,他們不隻是朋友。
她以為糊塗的人是陳氿,所以,她做了一次切割,而陳氿選擇了配合她的決定。
可為什麼她還是難過?
紀莘走到妝台前,身體突然像脫力了一般,隻得倚靠妝台撐住身體。
紀莘終于明白了,原來她喜歡陳氿。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紀莘雙手離開妝台,想要站直,不經意間揮到了妝台上的一個小物件,那東西搖晃着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響。
是小臭鳥。
紀莘難以自抑地想到了兔子形狀的那一隻。
她沒有收下那隻,它會在哪裡,是被留在了丁家,還是被陳氿帶走,抑或是被陳氿扔掉?
它和小臭鳥本可以是一對的。
紀莘在妝台前坐下,枕着雙臂趴在妝台上,定定地看着小臭鳥,淚水突然間滑了下來,沿着臉頰流淌,消失于手臂和桌面間的縫隙。
她和陳氿彼此喜歡,本可以試着在一起的。
但是她恐懼、混沌了太久,親手斬斷了這個可能,如今陳氿已經不喜歡她了。
如此也很好,至少這是她原本想要的結果。
可是,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