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莘直覺桓晉問得古怪,斟酌着回問道:“校書郎為何問的是我是否有親友在此,而不是我是否住在此處?”
“夫人成婚之時,我雖未親眼來瞧一瞧熱鬧,但也聽說了夫人來自昭行坊,所以不必問也知道夫人曾經住在此處。至于現在,夫人已嫁入宣國公府,卻出入于昭行坊,想來應當是還有親友在此。我見過夫人的那位親友,對嗎?”
桓晉如此試探,紀莘聽得出,桓晉已猜到她的“親友”是紀茹,紀莘心中的擔憂不禁越來越重。
桓晉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突然猜到她和紀茹有關系,他出現在昭行坊,又問起紀茹,恐怕是因為另一人。
袁适。
紀莘實在是怕紀茹的失蹤與袁适有關,不再兜圈子,直接問道:“校書郎來此是為了找袁郎君嗎,他也不見了?”
“也不見了?”桓晉頓感不妙,擡手将手中之物遞給紀莘,“逢安前些日子突然和家中起了沖突,來到我家借住,我不知他因何鬧到要離家出走,但應允了他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他今日一早出門後便沒再回來,我散值歸家才看到他留下的箋紙。我不确定他箋紙中所言是何意,但這段日子他郁郁寡歡,我無法不擔憂,所以出來尋人。眼下看來,他今日突然離開,恐怕是與那位紀娘子有關了。”
“‘吾欲尋找真相,不知何時能歸,懷初不必等我。’”紀莘念完箋紙上的短短兩行字,心跳得越來越快,不得不按住胸口,逼迫自己保持鎮定,“他定是來找阿茹了,阿茹今日出門之後也沒再回家,一定是被袁适帶走了。你是如何找到昭行坊的,袁适會去哪裡,你知不知道?”
桓晉心中有諸多不解,但清楚此時找人更要緊,于是道:“逢安與家中鬧翻,出門隻能租賃馬車,我找到今日送他的車夫,所以知道了他今日來過昭行坊。夫人,先莫慌,我們出坊問問這附近的車夫,一定可以打聽到他們的去向。”
“好。”
紀莘努力壓下不安,和桓晉一起到坊門外車夫聚集之處打聽,連問多人無果之後,紀莘腦海裡不受控制地閃過無數糟糕的念頭,耳畔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得不借坊牆支撐身體。
袁适想要真相,可真相于他而言太不堪,天知道他會不會一時之間情緒失控,做出對紀茹不利的事。
紀莘不敢再想下去,一隻手撐住坊牆,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夫人!”在紀莘成婚之後的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中,桓晉一直克制,唯恐自己會有逾矩之舉,但是此刻見到紀莘如此,桓晉再顧不得守禮,一隻手扶住紀莘肩膀,一隻手輕拍紀莘後背,“好些了嗎?”
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紀茹的聲音,“阿莘?”
紀莘疾步跑到紀茹面前,上下左右地将紀茹全身檢查了一遍,“你去哪裡了?”不用紀茹回答,紀莘在問完之後,看到另一人從紀茹身後的一駕馬車内走下,怒火沖天地走到袁适面前,“袁适,阿茹此前欺騙、利用你,我承認我們對你有虧欠,但令堂無視律法,縱火燒宅,意圖草菅人命,我們沒有追究,如此也該扯平了!你今日強行帶走阿茹,究竟想做什麼!”
“阿莘,我沒事!”紀茹小跑到紀莘身邊,拉住紀莘手臂,“我是自願和他走的,他找我隻是想問清過去的一切,我也已經和他說清楚了,沒事了。”
紀莘将信将疑,“當真?”
“當真。”紀茹用力點頭,将紀莘往坊門的方向拽,“天已經晚了,我們回家吧。”
紀茹如此說,紀莘不好再追究,随着紀茹一起返回丁家。
袁适一日之間知曉了太多,心中五味雜陳,定定地盯着紀茹背影看了許久,收回目光時,卻見桓晉也在看着紀莘和紀茹離開的方向出神,陡然明白了幾分,“懷初,你……”
桓晉撤回視線,對袁适道:“我們也回去吧。”
回到丁家,紀莘和丁家三口報了平安之後,拉着紀茹進到房間,細細問起今日發生的事。
紀茹道:“袁适在家中無意間知道了袁夫人買兇放火的事,也就知道了我此前是假死,且如今人在昭行坊。他和袁夫人大吵一架,搬出袁家之後,便開始隔三差五地來昭行坊,想要找到我,問清楚我為何要欺騙他。我昨日發現他在坊内,所以今日故意出門,想同他說清一切。總歸我是欠了他的,他既想要真相,我給他就是了。不過阿姊你放心,我隻同他講了你前世的遭遇,以及我為何要接近他,我沒有讓他知道你重生的事。”
紀莘還是忍不住擔心,“他當真隻是想要一個說法,他有沒有什麼失控過激的行為,有沒有想要傷害你?”
紀茹眼神放空,神情怅然,“他原本有些憤怒,可是聽我講完之後,他好像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緒面對我,所以便送我回來了。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大約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等他想明白就好了。”
紀莘心中唏噓,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一小團皺巴巴的紙随着紀莘無意識的動作滾落在地,紀莘被聲音打斷紛亂的思緒,彎腰去撿地上的紙。
紀莘這才想起,方才她太過心焦,沒有将箋紙還給桓晉,而是揉成一團,胡亂塞進了袖中。
紀茹看向紀莘手中紙團,“這是哪來的?”
“袁适今日來找你,給桓晉留了這張箋紙,桓晉看到箋紙,擔心出事,所以找了過來。”
紀莘将箋紙展開,遞給紀茹,忽然聞到箋紙上若有似無的氣味,立刻把箋紙從紀茹手上抽回,送到鼻子下方仔細辨别。
雖然箋紙上的氣味很淡,但紀莘近來聞過太多次這個味道,所以還是聞了出來。
是安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