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绯色衣角消失在了殿門口,衆人才終于反應過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禦史大人朝服一甩,被其後孫女小心攙着也率先離去。
那杯被男人斟滿的酒盞留在了案上,紋絲不少。
晉舒意心中大起大落,此番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來,隻覺疲憊。
“舒意,走吧。”任徵喚她。
如此,險些成行的賜婚不了了之,其他諸家也是各有心思,基本都是禮貌告了别便全數自行散去。
父女倆一路無言,直到進了馬車,任徵才深深歎了口氣。
一擡頭,他發現自家女兒竟是在出神。
怕是吓着她,任徵趕緊安慰:“你别怕,那昱王行事向來如此,今日這般情況也是常有,不必擔心。陛下縱使盛怒,也不會遷怒于旁人的。”
晉舒意點頭,稍歇才問:“陛下今日的意思,是半月後再見昱王?”
“哦,禁足嘛,”任徵道,“對那尊大佛來說也是家常便飯了,今日的禦史大人你可瞧見了?不僅是林大人,整個禦史台誰人沒參過昱王?但陛下寬仁,一直念在老昱王的面上不曾當真處置過,更何況當年京中變亂時,前五皇子篡位奪權,尚是東宮的陛下遇險,是昱王假扮陛下以身犯險引走叛軍,也算是九死一生。是以說是禁足,其實麼……”
任徵擺擺手,表示不說也罷。
原來如此。
晉舒意想了想,又問:“所以,昱王同侯爺一樣,都是救駕有功,才成為太子三師之一的麼?”
“那倒不是,”任徵否定得極快,“我麼,是粗人,可那昱王吧……他嘴毒、放肆是真,學識這塊,卻也當真是厲害的,這點便是禦史大人也是承認的,他師從已故的聞老先生,又得先皇教導,不然也不能做七司擢考的主考官。”
晉舒意沉默下來。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從來少有笑顔的人。
世界上當真會有這般相似的人麼?
可方才的酒水,華服的男人卻也真真實實喝下的。
“舒意?想什麼呢?”
“那……老昱王還有其他子嗣麼?”
“噫!”任徵面色一正,“這可不興瞎說的。”
難道是真的有的?!
見她感興趣,任徵略又沉吟。
入京這麼久,他這個女兒從未與他多親近,便是同車而行的機會都屈指可數,此番難得主動問了自己這麼多問題,他自然不能斷了話頭。
于是,他權衡一瞬便又開口:“其實此前倒是聽說過一件事,老昱王曾在外有一相好,奈何是個江湖女子,二人終究是分道揚镳,至于這先昱王妃啊,一直便是留在京中的。”
“啊?”晉舒意震驚,“所以,老昱王是在京中有着發妻的時候還在外有相好?!”
“小聲點小聲點!”任徵提醒,“哎呦,說不得。此前有人提過一嘴,這小昱王差點撕爛他嘴呢!”
“……”
晉舒意低頭,腦中有些混沌。
大約是一直皺着的眉心叫任徵起了疑,他忽得換了語氣,有些擔心地問:“那什麼,舒意,你怎麼這麼關心昱王的事情?”
晉舒意被這一問,有些失措,尴尬一笑:“沒什麼,就是第一次見這般場景,有些好奇。”
哦,好奇啊,好奇。
任徵沒再繼續問,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總覺得女兒的笑有些僵。
又半刻。
不是,她何時對旁人這般好奇過?
便就是府中的玥姨娘,都不見她關注過半分,這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
!!!!!!!!!
鎮國侯忽然醒悟。
糟了!他這個女兒,可是個看顔的啊!
怪道連狀元郎那般姿色都沒能入得眼去,她這莫不是瞧上了昱王那張臉了吧!
這個萌芽打心中一起,頓時今日所有迹象任徵都給串上了。
他就說女兒自打看見昱王後就失神幾次,甚至最後還愣愣盯着人眼珠一錯不錯,人喝酒她還跟着緊張,敢情是……他千算萬算,卻是沒想到,淮硯辭那厮完美繼承了先昱王與昱王妃的相貌,不說其他,光論皮相,确然無人能比。
這可真是——
天塌了啊。
思及此,任徵幾乎是更加謹慎地挨近了些,他問:“舒意啊,今日我聽陛下意思,是有意撮合你與顔松年的,不過你是個有主意的,我總要問問你,後頭才好回複陛下,不知你……”
晉舒意心思恍恍,聞言并沒在意,幾乎不假思索道:“我想,顔少師應也有自己的意思,不若先問過顔少師才是。”
那是有戲?任徵提了心,頓覺那顔松年簡直是不二人選,趕緊又問:“那倘若是顔少師願意,有心求娶呢?”
這話稀奇,怎麼就已經跳到了這一步?
晉舒意終于正色瞧他,便宜爹爹一臉期待不似随口一問,頓時明白他是當了真。
心口緊跟着便慌了一次,似有不甘,又撕扯糾結,叫人心焦。
斟酌多時,她才終于開口:“侯爺,其實昱王方才有句話說得也對,來日方長,舒意剛剛回京,現下還不着急。”
“……”
任徵張張嘴,最後半個字也未能接上。
頃刻間,懸着的心終于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