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程,馬車裡二人各有心思,安靜異常。
晉舒意是一腦子的漿糊,沖擊之下無從抓起,幹脆裝聾作啞地直接閉眼假寐。
下車她隻道乏了便就先回了恬院。
芳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已經憋了一路沒敢開口,關起門來就着了急:“小姐,宮晏上可是出了什麼事?”
是出了事,她的神經有事,現下咋呼疼得厲害。
晉舒意伸手拉她坐下:“我問你,你可記得當日他離開晉府往哪兒去了?”
“他?”
“就是……就是水從簡。”
“姑爺?”芳菲奇道,想起什麼又立刻改口,“水公子?”
小姐不是不叫提了麼?怎麼又問起?
“他那日後來的事你細細同我說一遍。”
芳菲仔細回憶了一下:“小姐給了水公子放夫書之後,他就直接走了,什麼也沒有帶,小姐不放心讓我去送銀子,但我拿了銀子出門的功夫已經瞧不見水公子的身影,隔壁茶鋪老闆說似是瞧見他往碼頭去了,可等我趕過去的時候,碼頭上的人說水公子已經登船離開了。”
丫頭停下瞧了瞧主子神色:“再後來……就沒了消息。好在是水公子随身的荷袋裡有小姐偷偷塞的銀票,他但凡上船總要付賬,該是會發現的。而且水公子頭上也是上好的玉簪,小姐向來都把最貴的挑給他,他典當了簪子,也能好生過活。”
“那船是往哪裡去的?!”晉舒意關注的卻是其他,“可是京城方向?”
到這裡,芳菲才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忙不疊搖頭:“不是京城,說是往東海去的商船。”
東海啊。
心念一聲,接着晉舒意又頹然自嘲一聲——今日簡直是糊塗了,都已經過去三年,這麼久長的時間,又何關當日他去了哪裡。
耳邊,芳菲問:“小姐難道今日瞧見水公子了?”
晉舒意這才擡眼瞧她:“芳菲,你相信這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麼?”
當晚,主仆倆聊到了深夜。
兩個人從初遇那天開始盤起,将能想起的都一條條記了下來。
看着墨迹未幹的冊子,晉舒意伸頭吹了吹,重又換了朱筆。
“今日他是當衆飲的酒,但是侯爺說宮中的果酒不醉人,所以,也不能完全當酒來看,”她用紅色在“不得飲酒”上勾了個三角,“所以此條還有待考證。”
“如何考證?”芳菲問。
一時間,二人面面相觑。
最後,晉舒意擱筆:“莫慌,容我再想想。”
這一想,便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她頂着黑眼圈起身,腦袋更是昏昏沉沉,若非是還有一箱子的參賽話本等着她看,當真是爬不起來。
這些話本文筆各異,筆墨不通自是要先行刷去,餘下的晉舒意再行登記在冊。
等到基本篩完一遍,日頭已經西斜。
“将這些送去給覃老闆,”她交待青軒,“除去我揀出來的渾水摸魚的,這裡一共四十一份,我大體已經做了分類列好,讓她去找書齋老闆各謄抄十份并裝訂成冊備用。”
“是!”
“對了,鋪子的牌匾也舊了,讓她稍等幾日,我來找人重新寫過再裝,”該交待的也差不多了,晉舒意想了想,“至于開業的日子,我也找人算過,就放在下月初八吧。”
待忙完這些,芳菲才端了食盒進來,香氣撲鼻。
晉舒意神色一舒,整個人都松下:“怎麼這麼香?”
“是少爺,送了好些蕪州的鮮蘑來,”芳菲将食盒擺下,端出裡頭的雞湯面和小菜,湯面是分開的,鮮蘑雞湯色澤鮮亮,瞧着就叫人食欲大振,“還有小姐交待的玉料,也一并讓镖局送來了,足足十大箱子!”
“這麼多?!”晉舒意一口湯還沒進口就被唬住了,“今年晉家生意不做了?!”
芳菲也笑,安撫道:“少爺定是有數的。”
道理是這樣沒錯,若非是能堪大任,她也不會放心将晉家的生意全權交給他。
——可整整十大箱子的玉料還是叫人失笑。
便是晉舒意司空見慣都覺得過分了,更别說是旁人了。
任徵也隻是聽說了這事兒,待到第二日親眼見着小厮們擡着箱子往庫房送,還是險些看愣,他負手站在院外好一會才緩過神。
“侯爺?”晉舒意喚他,見他未進來,狐疑問,“可是有事?”
“啊,是這樣,”任徵收回思量站進來,“前日宮晏啊,皇後娘娘見你很是歡喜,這不,想請你入宮小住些時日,不知你可願意?”
“入宮?!”
“哦你别擔心,皇後娘娘是個和善的,必不會為難于你。”
為難麼,晉舒意倒是不覺得,隻是那皇宮實在威嚴,本以為前日罷了便就過去,沒想到竟是還要去小住,那豈非是日日都不得自在了?
再者說,當日賜婚的事情草草收場,這個檔口叫她入宮,總覺得不簡單。
至于皇後和善不和善,反而是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