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嫂嫂,咳咳咳……”
李昭宴柔聲道謝,随後一邊咳嗽一邊撐着床闆,掙紮着想坐起身。
宋顔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一看李昭宴這副模樣,心裡那本就不多的氣瞬間消失殆盡。
她連忙将藥碗放在床頭案桌上,一手輕拍李昭宴的背,一手攙着李昭宴的手臂将他扶起,還貼身地在他腰部墊了個枕頭。
“多謝嫂嫂。”
李昭宴坐定,又乖巧地道了聲謝。跟半個時辰前那個不識好歹的模樣判若兩人。
宋顔心裡高興,嘴上卻沒好氣道,“謝倒不必,你别誤會我就謝天謝地了。”
“嫂嫂對不起,我方才腦子燒糊塗了,才對你發火。”李昭宴有氣無力道,“我知道嫂嫂心思純粹,不曾誤會,隻是勞煩嫂嫂這般……照顧,有些難堪。”
“難堪什麼?生死關頭,何必死守禮教綱常?咱們問心無愧就行了。”
“嗯,謝謝嫂嫂。謹遵嫂嫂教誨。”
一口一個“嫂嫂”,把宋顔叫得心都軟了,她心情大好,端過藥碗遞到李昭宴面前,“來,快把藥喝了吧。”
“好。”李昭宴乖巧應是,卻遲遲沒有伸手過來。
“是這藥太難聞了嗎?我,我不太會燒火,竈頭煙大,把藥熏着了。不過不影響藥效的。”
宋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灰頭土臉解釋的模樣甚是可愛。
李昭宴心下一動,擡手想抹去她臉上的灰,忽又覺得不妥,便在半空停頓片刻,鬧出些動靜,才“無力”垂下。
“嫂嫂費心為我煎藥,我感激不盡,怎會嫌棄?”李昭宴一臉感激地看着宋顔,黑亮的眸子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待宋顔陷進他的眼眸裡,他漸漸将視線轉移到手上,歎了口氣,無奈道,“隻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宋顔順着李昭宴的視線望去,一雙白皙幹淨的大手映入眼簾,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秀氣中透着剛勁與力量。
她很難相信,這樣一雙手,連藥碗都端不了。
但李昭宴的眼神如此清澈幹淨,帶有天然的說服力。
“嫂嫂可以喂我嗎?”李昭宴誠懇注視着宋顔,有些難為情地問。
他的眉眼生得極好,劍眉星目,一雙丹鳳眸攝人心魄,被他溫柔注視時,有一種上位者低頭的極緻誘惑。
宋顔情不自禁地點點頭,拿起藥碗,一口一口喂到李昭宴唇邊。
李昭宴吃相文雅,喝湯藥并未發出一丁點“吸溜”聲,故而他吞咽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内,聽着尤為明顯。加上滾動的喉結,潤澤的唇瓣,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宋顔看得面紅耳赤,隐隐感覺體内的承恩香又要作祟,正好剩下的藥汁不多,她便拿掉湯勺,直接将碗塞到李昭宴唇邊,逼着他一飲而盡。
李昭宴很配合地“咕咚咕咚”将藥飲下。隻是,他吞咽不及,有些藥汁從嘴角流出。
宋顔下意識用手去擦。看到李昭宴怔愣的眼神,她才察覺不妥,于是連忙找補:
“那個,你的帕子沾了我的唾液,不好再用來擦嘴,情急之下我便上手了。”
宋顔說完,才發現越描越黑。趕緊解釋,“你别誤會啊,水太冷了,我又不會燒火,隻能将冷水含在嘴裡溫熱,再給你擦身……”
聞言,李昭宴突然想起那句,“我一口水一口水給你溫熱”,心中升起一股暖流,随即想到她之前罵人時,雙唇發白顫抖的可憐模樣。
當時以為她是氣的。如今想來,才知那是凍的。她平日素愛喝溫水,還央求自己給她做個什麼“保溫杯”。這麼怕冷的人兒,竟然願意為他凍成這樣。
而他呢,一個小小的“保溫杯”,他都不願幫她做。
看着眼前這張明媚真誠的小花臉,李昭宴終于知道,先前她說“再也不管你”時,那種酸澀無措是為何了。
母親生小妹難産而亡時,他隻有三歲,對母親隻有依稀的記憶。記憶裡,母親抱着弟弟,懷着妹妹,總是溫柔又歉疚地看着他,說他是小男子漢了,不需要娘親的照顧。
他也是這麼以為的。這些年,他一直在照顧弟弟妹妹,習慣了當個溫柔體貼的哥哥,連大哥在時,都說他聰明穩重,說他是家裡的主心骨,凡事找他拿主意。
突然有人一直“二弟二弟”叫個不停,會管他課業,會為他計劃将來,會叮囑他按時用膳,天涼添衣,會在他生病時貼身照顧,會包容他的壞情緒……
所以,他定是貪戀這一抹溫柔,貪戀母親般的關愛,并非生了什麼龌龊的心思。
定是如此。
隻能如此。
宋顔見李昭宴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突然想起這男人有些潔癖,暗道不好。
她慌忙後退一步,讪笑道,“别嫌棄啊,冷水擦身會加重風寒,我隻能想到這個法子了。髒是髒了點,但好歹命保住了吧?”